夢路晴彥上線了。
    
     不知從哪找來了把三味線，亂坐在石窟正中有一下沒一下地彈奏著。
     當、當當、當。
     說不出的寂寥感彌漫在濕冷的空氣中，琴音碰撞石壁產生的回聲久久悠然作響。
     覺察到晴彥的存在，亂放下三味線。
     “早。”
     周末的緣故，晴彥特意一大早上線，卻還是晚了亂一步。
     “早。”略帶歉意地打了聲招呼，晴彥進入正題：“今天開始就要認真修行了吧？”
     “你坐在那裏。”指了指晴彥身後的石凳，亂又拿起三味線。
     曲調與剛剛略有不同，高亢而婉轉的音符中透出股不可名狀的情愫。
     不知覺間，四周的石壁已然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春花斑斕的原野。
     “看到了麼？”亂停下演奏。
     晴彥驚異地點點頭，“跟真的一樣……”
     “會這麼說就說明你知道這都是幻覺了。”他又撥了下琴弦，周圍的風景即刻變作一片荒涼的沼澤地。
     聽到背後傳來的嘶嘶聲響，晴彥下意識回眼看去，隻見一條有著豔麗花紋的巨蛇邊吐著猩紅的芯子，緩緩向自己爬來。
     晴彥不禁倒抽了口涼氣。
     “別動。”
     亂已了無蹤影，唯有他的聲音還回響在深林上空。
     強忍住心中的恐懼，眼看巨蛇離自己越來越近，正要閉眼，又聽亂一聲喝斥“睜開眼睛好好看著！”。
     為了轉移內心的恐懼，晴彥咬緊了下唇。
     在距離自己還有半米的地方，巨蛇停了下來。
     與之對視，晴彥甚至從它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正當他以為巨蛇會暫且按兵不動時，它卻倏然猛地一躍而起，張開血盆大口撲向晴彥。
     直到最後一秒都強迫自己睜大眼睛正視它，甚至感受得到那滴著毒液的利齒深入脖頸的痛楚。
     回過神來，巨蛇與沼澤地都已化為虛無，唯有抱著三味線的亂坐在對麵，冷眼凝視著他。
     晴彥的背後已被驚出的冷汗浸濕。
     “可怕麼？”亂的聲音像是在笑。
     晴彥小聲喘著氣。
     “這不算什麼，真正可怕的是在你沉溺幻覺的時候被敵方趁虛而入，如果我剛才想要置你死地，你也明白你無法逃脫吧？”
     “是。”
     “幻術師中，很少有人擁有強大的肉體或是力量，但是想要成為一名一流的幻術師，必須擁有強大的心靈，無論麵對任何恐懼都不被摧毀的心靈。”
     “是。”腦中不禁又回想起剛剛的一幕，那蛇那陰風，是何等的真實與徹骨的恐懼感。
     亂站起身，“心靈的鍛煉一步步慢慢來就好，現在該來學點基礎的東西了。”
     “是。”
     兩人一前一後，由旁側的一條窄徑走出石窟。
     對上久違的陽光，一瞬間晴彥竟覺得太過耀眼而無法直視，漸漸適應了光線後，才看清了周圍的景象。
     一道淺溪由兩人腳下蜿蜒流過，鳥語花香間，林蔭投在被溪水打濕的青石上。
     “你看這個，”亂指向芳草叢中的一朵野花，“用心記住它的樣子。”
     待晴彥凝望那花片刻後，亂伸手遮住他的雙眼。
     “現在想，它的樣子是？”
     白底藍邊的花瓣，大約有五六瓣，蕊，蕊是什麼樣子的呢？
     晴彥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亂放下手，“集中注意力，除此之外的事情全部都不要想，隻看著它。”
     晴彥照辦，卻又不記得它的花莖的模樣。
     “不夠，還要再集中一點。”
     晴彥又試了多次，卻總無法如願。
     無奈，亂提議稍作小憩。
     “你為什麼就無法客觀麵對它呢？你不該被這種入門訓練絆住才對。”
     “我無法……隻看它一個。”
     “那就換個辦法來吧，閉眼，然後在腦海中構建一個世界。”亂牽起他的手放在一麵琉璃鏡上，“想好了嗎？”
     晴彥默然頷首。
     “就來看看你的世界好了。”亂將手覆在晴彥的手背上，鏡中的倒影逐漸開始扭曲變化，琉璃閃耀出愈來愈強的虹光，鏡中湧動的影最終噴薄而出，籠罩在兩人上空。
     四周的景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際的沙灘，以及拍打著沙灘的碧藍海浪。
     遠處，依稀有個少年的身影。
     “那是……”亂一時語塞。
     “巴爾德，”身旁的晴彥輕聲呢喃，“是巴爾德。”
     看到兩人，少年愉快地揮了揮手，向這邊跑來。
     “又見麵了呐。”
     “嗯。”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亂一言不發地皺起眉頭。
     “你的朋友？好像不太高興啊？”巴爾德瞥了眼亂。
     晴彥不解，“亂？”
     一把拉過他，亂退後兩步，麵對巴爾德擺出攻擊的架勢。
     “你到底是什麼人？是怎麼到這裏來的？！”
     冷冷垂下眼，巴爾德不屑地撇給他一句：“那跟你無關吧？”
     “擅自闖入別人的地盤，還敢說這話麼？！”
     “誰才是侵入者？”巴爾德轉而叱問晴彥，“你告訴他，誰才是侵入者？”
     “侵入者……？”晴彥變了臉色，“這裏……”
     刹那間，天空傾塌坍陷，與海色溶為一體湧向三人。
     亂慌忙去拉晴彥，卻撲了個空。
     不知何時已沉入深海，仰望，無數的氣泡鼓動著迎向那唯一的光暈處。
     夾帶著鹹澀苦味的窒息感。
     逐漸模糊的視線。
     究竟是哪裏不對勁。
     不對，再這樣下去的話——
     那是……荀？
     恍惚中，亂伸出手去，那近在眼前的身影卻彷如遠在天邊一般遙不可及。
     “荀……”口中喃喃重複著，亂支起身。
     頭還有些隱隱作痛，一片模糊的視野中，又出現了那道白影。
     “荀？”
     “你醒了麼？”轉過身的，卻是晴彥。
     “托福——”注意到晴彥身邊的那匹白馬，準確來說，是一頭純白的獨角獸，亂的話語梗在了喉嚨中。
     就如傳說所言，獨角獸並非平凡的生物，亂對這個幻境之島再熟悉不過，知道這裏根本不可能出現那種高貴的存在。
     恐怕是什麼人將幻想具象化的產物。
     考慮多種因素的話，那絕非是件易事。
     在自己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如果那就是晴彥的力量——
     亂的心緒攪成了一團麻。
     溫柔地梳理著獨角獸的鬃毛，晴彥自言自語似的小聲說道：“現在的話，就可以了吧。”
     亂的心頭一緊。
     轉向他，晴彥微笑著說出了下麵的話：
     “亂，我想我已經可以了。”
     亂沉下臉色，“你是說，要去接受審查了嗎？”
     “那個什麼審查，如果通過的話，我就能被認同了嗎？”
     “差不過就是那麼回事。”
     “我想去，拜托了。”
     在這個世界中，每個人的起點都是LEVEL1，其後會經曆各種各樣的事，等級也會隨之上升，那卻是個漫長的過程。於是應運而生的就是等級考核製度，若能通過一係列的考驗，就能迅速達到與能力相符的等級稱號。
     聽來便利，但真正能通過審核的人幾乎萬裏挑一。最初還有許多人對審查抱有幻想，而到今日已經很少有人會去進行挑戰了。
     不知他到底達到了什麼程度，亂試探性地問道：“你那個，是因為巴爾德嗎？“
     晴彥露出溫和的笑容，像是回憶起了好事般，“嗯，雖然巴爾德他什麼都沒說，但是我似乎已經明白了。”
     “那……”果然還是不能直接讓他去冒險。
     覺察出他的猶豫，晴彥正色問道：“要看看嗎？我的能力。”
     “……如果可以的話是再好不過了。”
     稍微考量，晴彥撫了撫獨角獸的角，它就如煙塵般消散不見。繼而，晴彥打了個響指。
     黑暗從天而降，下一刻陰沉散去，周圍顯現出雲霧繚繞的飄渺風景。
     亂向下看去，自己腳下空無一物而置身於高空中，其下城鎮鱗次櫛比。
     “……這個真不錯啊。”簡直就在說一不小心就會墜落下去，粉身碎骨。
     晴彥平靜地應他：“這不是幻覺。”
     亂的額頭沁出汗水。
     “我看出來了……這就是巴爾德教你的嗎？”
     “不，我忽然想到的。”
     “……可以的話我以後真不想與你為敵。”
     這已不是用天分就能解釋的程度了。
     “怎麼會呢？”晴彥天真地笑了，“我怎麼可能會與亂為敵呢？這樣的話，我就不會再拉亂的後腿了，也能保護大家了。”
     “那就是你的願望嗎？”
     “是。”
     覺得那個自己所認知的單純而不諳世事的晴彥又回來了，亂鬆了口氣。
     “快到午飯的時間了吧，下午我帶你去審查委員會，現在就先休息一下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