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其之三十四 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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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明軒徑自沉默著。途中在一個小站下車,惴惴不安的鬱言驚詫地發覺兩人並非是去往歸家的方向。
陳舊的小站彌漫著深夜清冷的氣息,唯有點票口的燈光幽幽亮著,淡黃色的光暈下氤氳著淡薄的霧氣。
自下車起,明軒就緊扣住鬱言的手腕。簡直是要捏斷那線條感鮮明的腕子似的,不管鬱言是皺眉還是低吟,明軒隻是自顧自地緊抓不放。
‘他是生氣了麼……’
抬眼望向明軒的側臉,卻有種令人心酸的溫和感。
鬱言不由得別過頭去。
穿過出站口,走出車站,可見遠處的依稀燈光和更遠處山巒的黑影。一盞老舊的路燈下,一座生鏽的站牌靜靜地立著。
早已過了最後一輛車的時間,離清晨第一輛車還有些時候。稍停片刻後,明軒牽起鬱言沿著公路向有燈光的方向走去。
深冬的夜風明明很是凜冽,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指卻暖的出奇。
並肩走過一公裏左右後,明軒終於開口打破了沉寂:
“你來過這裏麼?”
鬱言茫然地搖搖頭。
呼出蒼白的霧氣,明軒微微頷首:
“那就好。”
鬱言隻是不明所以地側臉望著他。
頓了頓,明軒露出熟悉的笑容:
“我也沒來過。”
“……?”
“你有什麼事在顧慮吧。”
說著,他停下腳步轉向鬱言。
“不想被我知道的事。”
與明軒四目相接,鬱言愕然睜大了眼睛。
“不說也無所謂。”
輕輕地將他攬進懷中,明軒俯在鬱言的肩膀上,溫和地撫著他的背。
“僅僅這幾天,你隻要做隻屬於我的你就好。”
閉上眼睛,一片空白之中,傳來低低飲泣的哭聲。
不斷地、不斷地。
無可抑製地哭泣。
隻要點頭就能夠得到希冀的幸福,這一刻,鬱言卻強烈渴望從明軒身邊逃開。
‘或許是他的話就能夠——’這樣的想法不過是自己的任性罷了,現世抑或未來,麵對過去都顯得太過無力。
沉積在心底的塵埃,即使曾以為能夠被吹散,事實上霧氣散盡,塵埃已然化作磐石。
記憶的剪影不斷在腦中回放。
拚命向天空伸出雙手,什麼也得不到。
讓我一人就好。
讓我獨自一人,獨自哭泣就好——
若是平時,不情願就一定會說“不”,此時此刻鬱言卻怎麼都提不起力氣推開明軒。
揪心的溫暖從相合的唇間傳至身體各處,燒灼得疼痛。
“不過,如果你現在就想要離開的話,我不會再追著不放了。”
你的決定呢。
以這樣的眼神溫和凝視著鬱言,明軒苦澀地微微笑著。
或許是受到“僅僅這幾天”的誘惑而動搖,抑或根本不想離開他半步的心情作祟,明明認為拒絕會更好,鬱言卻即刻點了點頭,緊緊環住明軒的背。
絕對不想讓他知道的過往,反而言之同樣地期待他能夠知道。
自己已不知如何麵對,然而若是他的話,或許能為自己的懦弱找到一條出路。
不、不是或許。
是他的話,就一定能——
沿著環山公路走了約半個小時,才終於遇到第一輛過往的貨車。
難得會在這種時間這種地點遇到過路人,興許是想找個路上能談天的對象,司機未過問太多,就讓他們上了車。
“你們是外地來的吧,來探親戚?”
顧慮到種種緣故,明軒自然地點了點頭。
“嗯,趁過年來會熱鬧一點。”
聽到他的回答,坐在一旁的鬱言忍不住瞥向他。
神情自若地回給鬱言一個微笑,明軒接著對司機說道:
“這種時候還出來工作,大叔你還真辛苦啊。”
“要養家啊,你們還是學生吧,過不了幾年也得開始辛苦了。”
看著明軒與司機間輕鬆的一來一往,鬱言緊繃的神經總算鬆緩了些。
靜下心來,差不多可以理解明軒來這種地方的緣由了。
顧慮到自己一直畏首畏尾的神經質態度,才刻意來這種陌生的地方讓自己梳理心情。一想到連這種地方都滿含著明軒的溫柔,鬱言更是羞愧又不安地抬不起頭來。
“怎麼了?”
覺察到鬱言的心猿意馬,與司機閑聊的空隙間,明軒溫和地靠向他,兩人相握的手正緊緊扣在一起。
慌忙抬頭,對上明軒真切的目光,鬱言瞬間紅了臉,又低下頭去。
“沒、沒什麼。”
兩人間的互動惹來司機好奇的目光。
“你的朋友好像很不適應哦。”
“他不太會跟別人交流,可說是個非常純真的人呢。”
聽了這話,鬱言更是拚命將頭垂得更低。
‘怎、怎麼這麼說……’
司機則爽朗地笑起來:
“現在這種人可不多啊。”
“所以我很寶貝他啦,一不留意就好像會在什麼不知名的地方消失似的。”
“哈哈。”
……
全然聽不進他們後來的對話,鬱言反複在心中默念著明軒對自己的評價。
“一不留意就好像會在什麼不知名的地方消失似的”。
原來自己對他來說是這樣的存在嗎。
聽起來好像是容易迷路的小孩子似的,因為無法置之不理,所以才會盡心保護著。
因此,才對自己那麼溫柔……?
說實在,直到現在,鬱言對於明軒的心情依舊無法完全了解。
從一開始會喜歡上自己,就很令人詫異了。
之前再怎麼說也是個喜歡美女的直男,現在路遇惹火的美人也會毫不顧慮地多看兩眼,時不時還與鬱言一同評論兩句。性格和臉都無可挑剔,一直很受歡迎。本來以能有這樣的朋友而頗感高興,沒想不知不覺中就與自己變成眼下的關係。參照以往的經曆,鬱言禁不住產生了疑惑。
‘難不成屬於日久生情那一型的……?’
能有這樣的戀人固然值得驕傲,當下的狀況卻並非隻驕傲就已足夠。
要是按這樣發展下去,總有一天自己會無法忍受而逃開的。
想要獨占對方的溫柔,自己卻連萬分之一都不能回報。甚至還無法與過去劃清界限。以前總聽別人說戀愛就是要兩人一起分擔喜怒哀樂,但落到現實,鬱言卻怎麼都無法坦白那些充斥著灰色氣息的過往。
本想著埋葬掉記憶就好,與李子墨的再度重逢卻又將他拉回現實。
不知明軒對這樣的自己是報以怎樣的想法。
一句不說就逃到外地的友人家,正想自暴自棄,明軒卻不離不棄地追了過來。
從以前開始,自己就隻會給他找麻煩。
為什麼每一次都會原諒如此卑微的我呢。
愈想就愈是頭痛不已。
幹脆把一切坦白,看他會以怎樣的態度來麵對自己。
要是這次他無法原諒,就這麼散了未嚐不好。
起碼,留下了那麼多幸福的回憶……
一想到這,鬱言忽的眼角一酸。
隨即聽到明軒亂了手腳的問詢聲:
“怎、你哭什麼?”
輕咬著下唇,鬱言無言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都不對我說呢……”
溫柔地撫著鬱言的背,明軒一聲長歎。
側眼,他一臉沉重地蹙緊眉頭,平日的溫和一掃而光,不知在思考著什麼般,透出一股駭人的壓迫感。
聽到司機勸慰說“說不定他隻是想家了而已,你就不要多想了”,明軒隻是苦笑著點點頭,眉間的皺紋依舊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