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並沒有很吵。這是在美國之後我第一次回來看他們兩個。飛機上，思明叔叔告訴我這些年發生的事情。
    “為什麼那人都被抓住了他們還不接我走？如果說為了讓我接受更好的教育，為什麼卻沒有過來看我一次？”
    思明叔叔無奈地笑了一下，“你看看就知道了。”
    齊騰宇被抓之後，沒過多久，徐希龍和朱梓榮以及其他那些相關的人都被王叔叔整下了台。父親和爸爸在美國的那些產業也全部交給愛德華•羅恩和羅笑夫婦管理。他們留在了T市，掛著總裁的頭銜，將那些事情交給了各位董事長。除了夠吃夠用的錢，其他的全部做了慈善。
    拉斐爾和思明叔叔把我當成了親生兒子。當然，我是不可能接手路易吉家的產業，因為勞倫斯先生的小兒子已經露出了出色的管理才能。
    一美阿姨終身未嫁。她的愛情，隻限於父親一個人，並再也沒有對他人動心。按照她的說法，教堂，就是她的家，主，就是她的精神寄托。
    那個叫帕裏斯的美國人我也見過幾次。他每次來都會帶著一個叫阮瓊的清秀叔叔。那叔叔見到我就會給我灌輸熱愛祖國的思想。在外這麼多年，雖然知道自己的祖國不如這裏的地方很多，但是我確實熱愛著……並且一直想回來仔細看一看。拉斐爾曾經問過我要哪個國家的國籍。英國、意大利、美國還是未曾去過確是我本源的中國。自然，我選擇了最後一個。
    最傳奇的自然是日本的麻生家。他們的事情我隻是聽說而已。聽說麻生英郎的那位嬌妻所生的幾個孩子全部是男孩兒，而且一個比一個要命。不過在一次聚會上倒是看見了一位，感覺以後會是一個厲害的角色。
    自從那個叫阿凱的人帶走孟孟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孟孟。然而當我看見長大一些的可心的時候才知道孟孟已經死了的事實。那時我剛剛9歲。阿凱消失了，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思明叔叔說，沒有孟孟，阿凱就沒有留戀這個世界的意義。或許他死了，或許他在哪裏一個人默默生活。沒有孟孟，可心對他而言也沒有什麼意義可言。長大之後，我明白了。我明白我和可心相對於一般的孩子的不同。我記不清是什麼時候我開始對她心動……
    最終，我選擇了經濟學。我打算用我的方式去接手父親和爸爸留下的基礎。所以，在拉斐爾那裏鍛煉自己，這麼一下來……又是好多年……但是時間不允許，我來到了這裏，不能再等了。
    我推開病房的門，發現父親一個人坐在床上看著外麵的景色。
    “父親……”我輕聲叫著他。
    父親扭過頭來驚訝的看著我，“平……平兒……”
    出乎我的意料，父親並不像40歲的人。他依舊是那麼清純的麵容。思明叔叔告訴我，那是他體內器官迅速衰老的逆像。
    “父親……好久不見……”我坐在他的身邊，仔細看著他。我記得很清楚，他在失明的時候照顧我的日子。雖然，當時隻有那麼小。
    “平兒……”父親摸了摸我的臉，“聽說要和可心結婚了呢，真好啊……”
    “她晚上就能到了，我把她叫來好不好？”
    父親搖了搖頭，“明天再說吧。讓她休息休息。”
    “爸爸在哪裏？”我環視四周，一點兒也看不見他的影子。
    “他……他跑到美國去了。今天是林雯軒的忌日。沒有她，就沒有我們啊。”父親輕笑著，看上去很安靜，很美……
    “父親，為什麼不去美國或者英國治療？為什麼這些年不讓我看你……平兒，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你們了……平兒很想你。”我不禁保住父親，不禁想起他讓我喚他媽媽的日子，不禁想起他一個人在英國等待的日子，不禁想起他無可奈何將我扔到思明叔叔懷裏的那一刻。
    “平兒……我害怕……”父親輕撫我的後背，“孩子大了，知道的事情多了，他就會思考……深入的思考……當年我讓你喚我媽媽就是這個原因。我怕哪一天，你會從學校跑回來哭著質問我，為什麼我會和別的孩子的媽媽不一樣……我怕……因為我知道，就和身患殘疾的人一樣……不是都可以得到別人的理解……”
    “父親……”想不到，這就是他的顧慮。
    “抱歉平兒，明天我們再聊吧……身體……有些扛不住了啊……”
    我扶著父親躺下，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是我眼中最美的風景。
    “你來了啊……”
    我回頭，“爸爸……你，不是在美國嗎？”
    “我回來了啊。正好愛德華帶著羅笑回來找羅玉。”爸爸坐在父親的身邊，撩了撩他的頭發。“他都和你說了吧……”
    “是……”
    爸爸苦笑道：“我想想我還是很失敗……我沒有盡到責任，讓他變成了這樣……連我自己都變成了這樣。可是，兒子，你能明白嗎？愛對一個人，願意奮不顧身為了他去奮鬥，為了他承受痛苦……雖然那道路艱辛，可是我不後悔，我從來沒有後悔過。相反，我願意去回憶那樣的一段日子。那些日子，證明我愛過他，證明我陪伴在他身邊……同樣，又是有那一次的分離，我也知道，除了他，愛上別人是不可能的事情。”
    “爸爸……那麼女生呢？也是一樣的嗎？”我不禁問道。
    “你和可心的事情嗎？”
    我點頭。
    “你知道嗎，浩浩的初戀，並不是我，而是一位美麗的女孩兒。”
    “什麼？”這讓我很詫異。詫異不隻是這段我不知道的感情，還有，那關於性別的問題。
    “一開始確實是我喜歡上浩浩。然而，那時他喜歡的則是那位姑娘。我不得不承認那姑娘確實是漂亮。不過，也是她，將你父親推上的絕境，直接導致了你祖父的死。”
    “什麼？！那……那父親他……”
    “浩浩從來沒有恨過她。當然，這女孩兒最後的下場並不好。浩浩給她留下了一筆錢，希望她好好生活。你或許奇怪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兒子，仇恨解決不了任何事。我們都恨那個家夥，那個毀了我們生活的家夥，可是殺了他，我們什麼也改變不了。所以，浩浩並沒有去怨恨她，因為畢竟是愛過。中間還有其他複雜的原因……”
    “但是！但是……父親他……”
    爸爸打斷我的話，“那是愛情的一種。愛的深，恨的深。但是，既然愛過，何苦再去糾結……況且他是男人，沒有必要和那女人較勁。兒子，既然你愛可心，就好好照顧她。愛情，有了金錢，或許它可以更加耀眼。但是，沒有金錢的愛情，確是最純粹的感情。你們不缺錢，不會產生社會上的矛盾。但是我也希望告訴你一件事情，帶著愛情去奮鬥，你收獲的東西，在回憶起來的時候，感覺絕對不一樣。不論你愛的人是什麼性別，不論你是否富有，這都和感情那東西不直接相關。或許我站著說話不腰疼，但是，錢這東西，我發現，它在年輕的時候最有用，因為那是一個你願意揮霍的時光。然而大部分人有錢的時候卻往往已經到了暮年，而那個時候感情重於金錢。這是矛盾，不可避免的矛盾。兒子，我不能保證你接手我們的資產就可以衣食無憂。我也不能保證拉斐爾他們不會遇上經濟困難的時候。我隻是想告訴你，錢，不要看的太重。當年我為了重振‘東信’，選擇了假娶林雯軒，但是我卻錯過看到你出生的時刻，我也失去了在浩浩最需要我的時候陪伴在他身邊的日子……”
    “爸爸，我知道。我已經和可心說好了。我們已經聯係好了一些留學生，打算回國創業。您願意給我是您的事，我和可心知道接下來的日子不好過，但是，我願意在青春的時候留下以後無法彌補的經曆。”
    爸爸笑了笑，“好小子，不愧是我的兒子。到時候我不想看見你狼狽地跑來向我求助的樣子。”
    “爸，放心吧。如果一家小公司都打理不好，我又如何去接手你們那樣龐大的產業。”
    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拉斐爾那家夥真是給我教育了一個好小子出來啊。”他從包裏拿出來一個盒子，“我們也沒什麼可以送給你們的。這是結婚對戒。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說了你不要介意，這是一對兒苦命鴛鴦的骨灰做的鑽石戒指。我希望他們的愛可以守護你們……”
    我看了看那一對兒戒指，“好傳奇的故事……”
    “是啊……”爸爸看了看父親，“那對兒家夥……真的是生離死別啊……”
    隨後，爸爸又和我說了一些身為男人，在今後的道路上應該如何為人處世的事情。有些是我已經知道的，有些是我第一次聽說的。我突然發現，爸爸，是一個隱忍性超強的男人。我不知道他在知道自己是被偷換回來的事情之後是如何冷靜地處理那些接二連三的事情。但是，我隻有一條能夠確定，他自始自終都深愛著父親。
    晚上，我來到禾清叔叔的家，我又了解了一些他們的事情。果然，他們的財富，是經曆那麼多痛苦所得到的。
    轉天，我帶著可心來到醫院。尤其是父親，他對可心的喜愛出乎我的想像。或許那是孟孟的孩子吧……
    “一平……我們就在這裏結婚吧。我不要什麼隆重的儀式……隻要……隻要他們開心就好，好不好？”
    可心懇求地看著我。完美的婚禮是女孩子們的夢想，自然，我相信不論是拉斐爾還是父親他們都給得起，再豪華他們都願意。可是我也知道，沒那個時間了。思明叔叔告訴我，尤其是父親已經不能再受任何的累了，那樣的婚禮無非是加速了父親的死亡……
    “那麼我再補給你一個完美的婚禮好嗎？”
    可心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們的婚禮不止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給他們看……如果沒有他們，咱們的幸福還有展露給別人的價值嗎？”
    這樣，我將事情告訴給思明叔叔。那天開始，思明叔叔聯係了所有和父親相關的重要人員。一切都那麼的快，三天後，所有都安排好了。我們選擇了最近的教堂，在這不多的人的祝福下宣布誓言。意外的，可心的爸爸，阿凱，出現了。
    帕裏斯，阮瓊，麻生英郎，軒轅紫宸，他們都沒有過多的打擾父親。隻有軒轅紫宸和父親聊了好長的時間。不過，那溫柔的人是不會讓父親感到疲憊的才對。
    “單信也來了啊。”思明叔叔坐在我的旁邊輕笑道。
    我知道單信。那人非常喜歡父親。“他這些年還是一個人嗎？”
    “他啊，他和羅玉兩個人挺好的。怎麼說呢，兩個走極端的人在一起也不是什麼壞事。”
    “思明叔叔……”
    “啊？怎麼了？”
    我深吸一口氣，“思明叔叔，父親還有多長時間？”
    “也就3年了吧……南宮熙也好不到哪裏去……”思明叔叔苦笑道，“到頭來，我還是救不了他們的命啊。”
    “不……您做了很多了。”我微笑著回答道。
    “平兒。我不希望你自己去創業。我希望你和可心趕緊生出一個孩子來……我知道南宮熙對你說了不少。可是……”
    “我知道您的意思。放心吧，我會處理好的。”
    來年秋天，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當產房內傳來孩子的哭聲時，我一切都明白過來。看著父親和爸爸抱著茗兒的時候，我似乎看到了當時父親抱我在懷的樣子……
    果然，不到三年，父親的病惡化了。他吐血的頻率越來越高，幾乎就再也沒出過重症監護室。
    “爸……”我拿著鮮花走到爸爸的身邊，“爸，回去休息吧……”
    爸爸搖了搖頭。年近五十的父親頭發全白了，也不再像以前一樣高大。“如果我休息了，誰來陪他……我不能讓他再一個人待著了。”
    “啊……”父親喘著粗氣，眼睛費力地睜開。“您想說什麼？”
    “我……我……”
    我湊近他，仔細聽他要說的話。
    “讓……讓我……離開這裏……他……他會孤獨的……”
    那天晚上，思明叔叔在醫院裏待到很晚。淩晨四點他給我打來電話，讓我帶著可心和茗兒9點來醫院。
    等我們來到的時候，拉斐爾、勞倫斯、帕裏斯、麻生英郎、軒轅紫宸、沈風息、季夢瑤、於禾清、藍晨兒、愛德華、羅笑、單信、羅玉、王浩詠還有一美阿姨和思明叔叔。他們全來了。事情比我想像的要糟糕很多。我看得見他們臉上的悲傷，讓我的心底涼透。
    “啊……啊……”茗兒抓著小手咿咿呀呀地。我看見爸爸推著輪椅，父親坐在輪椅上麵。他們在湖邊，不知說的什麼。
    可心抱著茗兒過去，我緩過神兒來也跟了過去。一絲力氣也沒有的父親微笑著看著茗兒。茗兒也看著他，然後很開心地笑起來。我看見可心那大顆的眼淚滴落，我知道，一切已然到了盡頭……
    “浩浩……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樣子嗎？”
    父親微微地點頭。
    “我們的開始和結束，都在這白色的醫院中啊……”爸爸蹲下來握住父親的手。父親用了最後一絲力氣攥住爸爸的手，他微笑著，最後一次叫他熙哥……
    風吹了過來，除了頭發，他們靜止在了那一刻。
    我聽見後麵女性哭泣的聲音，我看見抽泣的可心懷中的茗兒還在抓著父親的衣袖。但是……
    他們的故事結束了。
    我猶記得他們風華正茂的時候。
    “爸……父親……”我在墓前灑了一杯酒。“我有好好照顧可心，我也有了屬於我們自己那奮鬥的經曆……你們放心，我會照顧好她們，和這個即將要出世的小鬼。”
    我也會告訴我的孩子們，那關於你們，關於愛情，關於生命的意義。
    荼蘼花開，末路的美。那用血浸染的荼蘼，開得更加豔麗，美的殘酷，卻美的真實……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