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花祭·夷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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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聽豁地一聲,車簾驟被掀起,一股長風擋了出來,霽墨忙橫劍一擋,誰曾料那道氣勁卻遠處超出她所料,竟逼得她飄身退開五步有餘。霽墨手腕一挫,回劍,而後一揮袖子旋然落地。
飛羽握劍一閃,替霽墨架開身側揮戈砍來的秦兵,“霽墨姐姐。”霽墨微微一笑道:“尚好。”隨之舉劍向前踏了一步,“北辰墨。”
卻聽馬車裏傳來一陣男子的輕笑,“你還當真該死,居然把本大人當成那個木頭。”聲音爽朗清脆如同風動花鈴、雨落殘荷。笑罷,但見青色影子一動,當場眾人連風聲都未察覺,便有一人自馬車中閃了出來。好快的身手。
眾人定睛一看卻見是個一襲青衫的男子,一頭烏發精致地束在腦後,發帶末端還係著一對小小的青銅鈴鐺,叮當搖曳,極是可愛。一雙眼睛如千斛珍珠般波光流轉,靈動無雙。容顏清朗卻含著幾分近似囂張般的傲氣。不是夷則還會是誰?
“你是誰?”飛羽橫劍做了個起手式,“你不是北辰墨。”
夷則陡然豎眉,“我當然不是那塊木頭。”然後環視中人,粲然一笑,臨風楚楚。“你們是什麼人?”就好像方才馬車外的沸反盈天絲毫沒入他的耳。
滿街的秦軍見是夷則大人心中自是踏實不少。一名秦兵拱手道:“是來曆不明的……刺客。”
夷則伸手一拍後腦,“哦~我方才在睡覺,沒聽見,對不住了。”然後抱著胳膊,嘴角噙著一絲哂笑,“刺客?刺誰?始皇帝他老人家這會算起來,早都到了渭水邊上了。”
什麼?離月心中漸漸明晰——原來這頂錯金馬車本就是個調虎離山的幌子。
飛羽橫劍在手道:“殺了你這秦狗,再殺嬴政不遲。”說完,便舉劍向夷則刺來。
夷則翻了個白眼,身法向上一拔躍上馬車頂子,清淡精致的眉毛一揚,“你娘沒教過你,小小年紀不能隨便罵人的嗎?”
飛羽充耳不聞,一劍未中,他倒也不燥,劍尖在青石街道上一點,錚地一聲,借著反彈之力再度翻身躍起,直刺向馬車頂子上的夷則。白刃當空,飛羽手腕輕抖,一連挽了十來個劍花,分襲夷則身上四十八處大穴,招招狠辣精準,皆是要害所在。
“啊……”夷則隻得抽身後退,他素來輕功甚好,飛羽的劍也一時跟不上來,轉圜餘地雖大卻也並非長久之計。方才堪堪避過一招,又是一劍橫空刺來,竟是一連十八劍,連綿不絕,就如同早已錘煉過千百來次,分毫不差。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身手,將來前途已是不可估量。
夷則驟然落地,反手抓起地上的一柄長戈,擋過一劍。“叮”地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過後,一向輕佻狂傲的夷則臉色微微一變,道:“驚天十八劍……”
飛羽回劍落地,“算你還有幾分眼力。”
離涼清靈的眼瞳微微縮緊——的確是驚天十八劍,當年荊軻大俠獨霸天下的劍法。眼前這少年怎會使得?莫不是……
卻見夷則拍拍袖子上的塵,笑道:“小娃娃,你是荊軻的……兒子?”隨後又道:“不對啊,當年荊軻之子,不是早被劍聖蓋聶帶走了,據說至今下落不明,你……是他那個兒子?”看著飛羽臉色愈差,夷則就笑得越發燦爛,“誒誒,你爹他到底討了幾房老婆?”
隻聽霍地一聲,飛羽抬腕把手裏的劍鞘擲了出來,夷則閃身便聽到“登”地一聲那劍鞘釘入青石牆壁三寸三分,顯是含怒而發。“誒呀,”夷則眼珠子一轉,“生氣了啊,大丈夫嘛,三妻四妾,也不是什麼……”
飛羽忍無可忍,提劍便罵:“秦狗,莫辱我師父。”
夷則斂起笑,道:“原來是你師父,實在不知道,這荊卿的驚天十八劍傳到你手裏,還剩幾成功力?”一語未了,連風聲都未帶起,夷則原本所站的地方便沒了人影。飛羽握劍在手卻看不見夷則的影子,一時間也無從下手。
“看什麼呢?在這。”夷則身形一動,霎時出現在飛羽身後,一指點在他肩井穴上。一陣劇痛陡然傳來,飛羽頓覺半個身子都麻了,揮劍一刺,卻又不見了人影。
一街的人全都吃了一驚,這夷則難道會仙術不成?
“哼,秦狗,”霽墨擊開圍上來的秦兵,淡淡道:“躲躲閃閃又算得什麼本事?鼠輩罷了。”
“哈?”夷則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流離縹緲得近乎囈語,語氣卻是一貫囂張,“我為什麼要出來給你這種有老又醜凶不拉幾的女人看?”
“你……”霽墨找不見夷則身在何處,一時間單是生氣卻沒主意。
“誒,別生氣嘛,會長皺紋的。”夷則一笑,”你想看就給你看好了。”
就在夷則現身的那一霎,街上所有的人幾乎同時鎖緊眼眸,沒見識的還大張著嘴巴,難以置信地望著憑空出現的夷則。不對。
——是憑空出現的六個夷則。繞在飛羽身側移動之快,叫人分不清孰真孰假,或者說,六個……都是真的?隻覺眼前一片青色影子,衣袂交疊。
離涼嘴唇微微一動:鳳、舞、六、幻。
飛羽拔劍一劍刺出,但凡刺中,那夷則便消失無蹤。飛羽縱然劍法高超,也未曾見得這等詭異奇絕的招式。錯愕間已被夷則點中了好幾處大穴,頓時動彈不得。夷則收了身法,拍手一笑,道,“成功!”
霽墨微微一凜,一劍脫手向著夷則飛擲出去,卻也不管那劍被夷則閃了開去,咣當一聲,落在街道的青石上。右手五指一張向著夷則的方向一拂,無數純白秀雅的花瓣點點灑出,如同被無形的風驅使著,環繞夷則的身形上下翻飛,以夷則的身法一時竟也脫不開身。霽墨一手微垂,一手不斷變化著陰陽手印操控著空中的花瓣,輕輕一揮袖子,一聲清叱,“圍。”那如鬼魅般飄曳翻飛的白色花瓣,幻化似地陡然增多了數倍,一層層圍裹上來。
夷則索性站定,舉起袖子給自己扇風,調笑道:“五音十二律清訣陣啊……本大人十六歲就玩過了……”一語未了,臉色頓變,“不對……這不是……”
“千花祭。”霽墨嘴唇微微翹起一個曼妙的弧度,“看你還能活得到幾時?”
夷則身在陣中倒也不甚著急,歪著頭看霽墨,“誒,我說老女人,這……要是出不去,會怎麼樣啊?”
霽墨身後的的紅衣女子傾城一笑,“最多半個時辰,你就,和這些花瓣一樣了。”
“嘖嘖……”夷則輕輕一掀袍子在青石街道上坐了下來。“怪我大意,被你這又凶有老又醜的惡女人暗算……”
霽墨充耳不聞,垂著眼睫,注視著指尖流轉的白色花瓣。
“喂,”一則一手托腮,“等我出來,我一定會讓你很丟臉,很丟臉。”
霽墨左手向著地上的短劍一拂,那柄精致好看的青銅小劍拔地而起,飛入寂寞手中。霽墨舉起袖子悉心把劍尖上的塵埃拂去。充耳不聞夷則的大喊大叫。紅衣女子蓮步輕移至飛羽身邊,解了飛羽穴道。
夷則見對方不理,為之氣結,“你……”
霽墨的聲音一貫冷清,“那你就出來給我看。”
話音才落,卻見千花祭中夷則逐漸變得模糊起來,就像氤氳了一層薄薄的水汽,直到最後變成了一片薄如蟬翼的羽毛。
“怎麼會這樣?”飛羽拾劍。
卻聽一個清脆好聽的聲音自霽墨耳後傳來,“怎麼不會這樣?”霽墨聞言一怔,未敢遲疑半分立即飄身後退,卻怎麼也快不過夷則的身法。她退一分,夷則便跟近兩分。望著眼前男子笑顏燦爛,尤其是那一雙明若秋水,淨若琉璃的眼眸,霽墨心中某根細細的弦,微微一震。刹那回神,才發覺夷則的手已然扣在自己手中的青銅小劍上,霽墨抬手一掌劈出,夷則一側肩膀倏然閃開,袖子向前一揮。霽墨隻覺臉上溫溫軟軟地一濕,稍一恍惚,合穀穴上被人點了一指,右手一麻,手中的短劍“啪”地落進夷則手裏。
霽墨反手去搶,卻是來不及了。夷則身法何等迅捷,一閃身已是三丈之外。
“這不可能,”飛羽對著紅衣女子問道:“鳳舞六幻分明隻是幻影,而‘千花祭’方才困住的可是實體啊,如何會這樣?”
夷則負手而立輕笑,“小娃娃,誰便告訴你鳳舞六幻隻是幻影?”
紅衣女子一拂水袖打開秦兵的長戈,回頭道:“不是幻影……鳳舞六幻根本就是……傀儡術。”
——如此?
離月柳眉一挑,原來如此,這鳳舞六幻隻不過是用施術者絕世的身法做幌子,而真正的是,在施展鳳舞六幻的刹那間,製造出五個狀貌相同的傀儡?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鳳舞六幻就遠比想象中的更為恐怖,試問在一瞬間用羽毛製造出五個傀儡的傀儡師天下能有幾人?眼前這人的實力當真不容小覷,不,是高深莫測。嬴政身側竟有這般人物,莫怪刺秦計劃屢屢失敗……
夷則充耳不聞,翻看著手裏小巧精致的青銅小劍。劍刃薄如蟬翼,形如女子娥眉,劍身繪有繁複華麗的陰陽圖案,甚是好看。夷則把小劍在指尖一轉,笑道:“不錯的兵刃,本大人收下了。”
霽墨是惱極了,正欲開口,卻聽夷則繼續笑道:“你的臉啊,老女人。”
女子最愛莫過容顏,霽墨當下伸手一摸,手上紅了一片(……怎麼這麼猥瑣……)還帶著一縷幽香。
“你對我的臉做了什麼?”霽墨抬起袖子把臉上的紅色用力拭了去。
夷則極認真地說道:“自然是下毒了。”飛羽登時大怒(這孩子對霽墨是不是有點……)“秦狗,你隻會耍這等下劣手段嗎?你下的什麼毒?把解藥交出來!”
“給。”夷則回答的幹脆,一揚手,一物便落入飛羽手裏。
飛羽低頭一看卻是一枚變圓的匣子。“這是……”飛羽好奇地打開匣子,用力吸了吸鼻子,清幽如蘭的香氣,絲絲縷縷沁入脾肺。不解,轉身向紅衣女子問道:“這是……?”
紅衣女子莞爾一笑,“胭脂。”
“啊?”飛羽年紀尚小,自然沒見過這等女子之物,轉身向著霽墨問道:“霽墨姐姐,胭脂是……什麼毒?”(……)
霽墨一張俏麗的臉兒登時氣得煞白,那她方才豈不是用袖子把堆在臉上的胭脂抹開了?
夷則早就笑得直不起腰子,“哈哈哈……老女人,你看你,半邊臉紅半邊臉白,哎呦呦………笑死我了。”外圍的秦兵也各自笑作一團。霽墨怒火中燒,一揮袖子萬千花瓣再度飄飛而起,向夷則襲去。
白英如雨,比花瓣更白的是夷則的白眼,“喂喂,怎麼又來這一手……”
夷則領教過‘千花祭’的厲害,麵上仍笑,心裏卻是絲毫不敢大意,足下不斷加勁,左閃右避,可是那紛紛揚揚的白色花瓣就如同一群白色的鬼蝶,緊追不放。片刻之後,夷則身側的花瓣越來越多,眼見又是合圍之勢,卻見夷則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絲不明就裏的微笑,“慘了,你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