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湖泊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我在窗邊久久佇立，終是忍不住誘惑披了件衣服下樓。
    靜謐的水麵上，皎潔的光芒灑落下來，疊在碧水上折射出一種近乎蒼銀色的光澤。兩生兩世，我所求的其實不過就是這樣一方安靜的土壤，可以讓我靜靜睡去，不問塵世。
    突兀地一陣電話鈴聲打破了這股寧靜，是顧修文打來的。
    “喂？”
    “何似，你在哪裏？！”
    “我就在樓下，湖邊。”
    電話裏對方鬆了一口氣，呼吸聲幽幽地傳到耳邊。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不見了呢！”
    “笨蛋，我的東西都還在，我能跑到哪裏去？”
    “嘿嘿，我這不是關心則亂嗎。”
    我猜想顧修文大概又在不好意思地撓臉頰了。
    “要一起麼？”
    “要！要！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下來。”
    有了顧修文的加入，明明前一刻還是波瀾不驚的安寧畫麵，忽然就有一種落入集市中人聲鼎沸的喧鬧感了。
    “對了，你怎麼會忽然想起來要來青海湖的？”
    “嗯……最開始是偶然在網上看到了一張照片，後來查到是青海湖。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覺得很襯你，碧幽幽的漂亮的不得了。”
    “真的好漂亮……”他大概不會知道，初見青海湖的時候，我有多震撼。
    庫庫淖爾——青海湖真正的名字，即蒙語“青色的海”。
    那所能目極的盡頭水天一線的地方，白雲翻滾卷縮著，白雲之上是浩瀚的天際。
    “顧修文，我喜歡這裏！”
    “嗬嗬，你喜歡就好。”
    來的時候有些匆忙，還來不及細看，隔天坐大巴回到西寧，顧修文奔著那些地方特色吃食就去了。我看著他一臉饞相，隻覺好笑不已。
    再後來就是繼續坐一天多的特快列車回家。
    路上打電話回去，蕭遠明確認了到達時間後計劃著要來接我。
    路上顧修文睡了很久，我依舊睡不著。沿途的人氣越來越高，漸漸有了南方城市的繁華輪廓。兩相比較下，我反而特別依戀小地方的那種自然天成的煙火氣息，家的味道很濃鬱。我苦笑，出去玩了一趟，倒是心累了。
    踏下列車的瞬間，我想——何似，何家安有什麼區別呢？
    何家安至少還是為了父母而活，何似呢？沒有人逼著，沒有人期待，依舊一步一步慣性地走上高中、大學，依舊慣性地要給自己套上一個成功人士的外殼，其實——什麼都沒有改變。期望著屬於青海湖的寧靜，我卻最終回到了S市，回到了我百無聊賴的生活。
    顧修文去拿行李，留下我一個人站在人群裏，茫然四顧。
    “小九！”
    誰在叫著誰？
    “小九！”
    身體被拉進誰的懷裏，將我從我的世界裏拉回現實。
    “哥……？”
    “你怎麼了，一個人傻愣愣的站在這裏？”
    “沒事……”把臉埋進去，失去全身的力量靠上去，“就是有點累。”
    “我們回家，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一下。”
    “嗯。”
    “何似！”老遠就聽到顧修文扯開嗓子喊。
    腳下一頓，“我在這裏！”
    “呼……呼……”他大聲喘氣，“我一轉身你就又給我玩失蹤，我早晚有一天被你嚇死！呃，蕭大哥……”
    “嗯，你好。何似有些累了，我先帶他回去了，順便送你一程吧。”
    “不，不麻煩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反正也挺近的。那何似，你好好休息，我們改天見。”
    “嗯，再見。”
    蕭遠明是親自開車過來的，我坐在副駕駛座，側頭在心裏描繪男人臉麵冷硬的線條。
    “哥……”
    “嗯？”
    “哥，我們以後找一個山水漂亮的地方隱居好不好？”
    “嗬嗬，怎麼忽然這麼說？”男人似笑非笑第看了我一眼，複又回頭看向前路。
    被他這麼一看，我有些赫然，感覺自己像是在鬧脾氣的小孩子，“我隨便說的，沒什麼！”
    “你說，我想聽。”
    “哥，我原來想……”調整了一下坐姿，尋找著舒服的姿勢，“等老了，我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生活，小地方也沒關係。找一所大房子，要有明亮的落地窗，可以直接看到外麵的院子。太陽好的時候，就坐在院子裏曬曬，養兩隻小貓，一隻蹲在身上，一隻蹲在我腳邊，一起睡一整個下午。哥，可是我很累，我甚至有些——等不及了……”
    “小笨蛋，怎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小時候的夢想還是一點沒變呢？”
    “嗯？”我看著男人嘴角凝著的懷念似的笑容不解。
    “又忘記了？”蕭遠明在我的疑惑中收起笑。
    “……”我無力作答。
    “小九，我們重新約定吧。等你自己想起來的時候，我就為你實現。”
    他這麼一說，我倒是格外好奇起來。心裏詫異於蕭遠明將小九兒時的話記得這麼牢，又很想知道，兩人當初曾經做過什麼樣的約定。
    胡思亂想著，疲倦終於湧了上來。
    迷糊中似乎聽見一聲歎息，而我追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