詫異沒有在公車上見到顧修文，下午第二節課都下課了，旁邊的座位依然空空如也，有些擔心，課間摸出手機打電話過去。
    電話背景很嘈雜，男女嬉笑的聲音、堪比噪音的音樂，我不禁皺眉。
    “顧修文，你在哪裏？”
    “嗯哈？”
    電話裏顧修文的聲音含糊不清，眉間的溝壑又深了一些，“該`死的，你竟然喝酒？”
    “嗬……嗬，嗝。是啊，都，都他`媽是該`死的！”
    “你在哪裏？”深諳同喝醉的人糾纏不清是沒有結果的，我隻想趕緊弄清楚這個混球現在人在哪裏，然後把他帶走。
    “不，不知道呢……嘻嘻……”
    伸手按住額頭，“你邊上有沒有神誌清醒的？”
    “哈……哈？！”
    “喂，您好，我是酒吧的酒保。這位先生喝醉了，您是他的朋友嗎？”
    “先生個P！他還不滿十八歲，你們怎麼敢把他放進去！”忍不住爆粗口，“給我地址！”
    “XX區XX路XX號，極樂。”
    聽名字就不像是個好地方！
    “我馬上到，麻煩你暫時保管這部手機，我到了再打來。”
    “好的。”
    掐斷電話。
    顧修文，你小子真是越來越能耐了，蹺課就算了，居然還跑去這種地方喝酒鬼混，想死了早點說！
    寒著臉叫車，司機掃了一眼我的校服，悶不吭聲地把我送到了目的地。再次撥通電話，一個年輕的酒保走出來將我迎進去。顧修文已經喝的舌頭都大了，酒保聽了我的話不敢再給他喝酒，隻是拿著果汁飲料對付。
    “顧修文，你行啊。出來混酒吧還知道把校服扒了啊？！”看著罪成一灘爛泥的人，我的火氣噌噌地往上冒，我最討厭別人酗酒買醉，爛泥扶不上牆的作態。
    “何……似……”他抬頭，滿目潸然。
    我登時口氣一緩，“顧大少爺，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我暗自歎息，好不容易消停了幾日，看來又要不太平了。
    他向我倒下，我慌忙接住。
    “他結婚了，他今天結婚了……”顧修文伸出手臂緊緊纏上來，“他又有家了，也許他以後還會有孩子。那我算什麼呢？何似，你說我算什麼東西啊？”
    垂下眼瞼，安靜地看著他發頂調皮的漩渦。
    “你是顧修文。”我一字一頓地回答道。
    “如果連你自己都不愛自己，你還指望這個世界上誰會愛你？乖，不要這樣糟蹋自己。”我用力支撐著他的身體，給予他力量。
    顧修文的表情很茫然，像是突然失去了生活的目標。前世何家安的臉孔重疊上去，我不自覺用力捏住他的肩膀，直到他輕聲呼痛我才突然回過神。
    “顧修文，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你不能為你自己活嗎？他們不要你，你就連自己都不要你自己了？你外公呢，你有沒有想過其他人？你怎麼這麼自私！”
    “有人……會需要我嗎？”
    “連自己都不愛的人，要怎麼去愛別人，怎麼被別人愛？”我反問。
    說起來，何家安才是最心狠的人。他不愛自己，他隻是為了責任而活，何家安的人生，對他而言沒有絲毫樂趣。所以他不愛別人，隻想著把該還的還清了，他就可以解脫自己了。
    從地獄爬出來回到人間，何似是何家安的幡然悔悟，我不希望顧修文成為第二個何家安，淪為悲劇。
    “何似！”顧修文像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抽噎著呼喊。
    “好了，哭出來就好了，乖！”帶著長者的了然，憐惜地拍著他的背脊。
    哭了一陣，顧修文的酒也醒了大半，意識回籠，他慢慢止住了哭聲。
    睜著兩隻泡泡眼，顧修文又不好意思了。他唯二次露出的孩子氣神情，讓我看了很好笑。
    “啊……今天是我生日呢……本來要好好慶祝的，心情都被那個男人破壞幹淨了。”
    “你怎麼不早說，這會兒上哪兒去給你慶生啊。”
    “身為好朋友，你竟然沒記住我的生日！太失職了！”
    “那你要不要考慮開除我？”沒好氣地翻個白眼。
    “嘿嘿，不要~何似，今天我生日呢，我不管，天大地大壽星最大。”
    “好啦，我給你想想辦法。”
    顧大少的這幅尊容現在是鐵定見不了人的了，隻能我們兩個小小慶祝一下。
    讓他在門外等我，我一個人跑進了麵包店。做蛋糕的師傅已經下班了，我胡亂地買了一個大號奶油麵包湊合，又和工讀生女孩要了幾支蠟燭。結果大少爺還挑剔，說不要數字形的蠟燭，沒氣氛，硬是折騰著換成了一根根細細長長的生日蠟燭。
    他則趁著我去買麵包的時間跑去便利店買了兩罐啤酒。
    我見了他手裏捏著的罐子，狠狠剜了他兩眼，還是忍住沒有念他。
    十八歲的生日，過得這樣倉促淒涼。我看著燭光下閉目許願的顧修文，他本該是眾人環繞下，瀟灑風流的人啊。見他睜眼，我趕緊收起自己的眼神，開心地跟他討麵包蛋糕吃。
    “顧修文，今天你生日，算是大酬賓了，我許你一個要求吧。”
    “這麼好？！我得好好想想……可不可以暫時保留意見？”他故作可憐兮兮的模樣。
    我心軟答應，允許他保留到高考結束。
    吃完簡陋的生日餐，由著他小孩子似的手拉著手送他回家。分別時，輕輕擁抱他，“顧修文，十八歲生日快樂。恭喜你成年了。”
    “嗯！^o^”
    揮揮手轉身離開，我卻不知，他的視線一直追逐著我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