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七章瀟瀟梧竹水潺湲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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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正當風霜雪在海聖山與海嫣靜心配製離魄毒引時,風屬國境內早已是戰火紛飛,彌漫硝煙。
    一封封戰報飛至,展開閱覽均是捷報,赫連慕辰沉鬱多日的臉色亦終於有所鬆緩。
    五月中旬,睿親王赫連慕溪親自領兵上陣,大破周恒軍隊,攻占風泠城,斬敵三萬還餘,鎮國大將軍南宮寂率五萬先鋒軍追擊雁依依殘軍於泗水渡血戰一夜,周恒兩名副將戰死,雁依依在中軍拚死護衛下得以逃脫,率軍撤退三百裏……
    因要照顧慕容飄零的身體,赫連慕辰留守泫州別院,下旨任命關麒為撫順大將軍,統率神騎軍。
    六月初,關麒大軍攻破風悒城,由此打開了侵占風屬的大門,大軍長驅直入,於十日後抵達風屬腹地。
    後方安定,關麒受皇命繼續揮軍東伐。
    風屬軍中無主帥,霍淩皓與衛菘互不相服,軍心不穩導致敵人趁虛而入,如今悔之晚矣,隻得帶領殘部倉皇逃回帝都,調軍備戰。
    蝶影與雪影奉風霜雪之命前往帝都接皇子去海之濱,一路上隻見風屬流民四處逃竄,昔日繁華都城破落空廢。
    盛極百年風屬大國至此早以不複往昔之貌。
    快馬加鞭趕回海聖山,蝶影將路上之事報給風霜雪,但見風霜雪麵色陰翳,卻仍不提回朝之事,隻是更加專注於與海嫣研製離魄毒引。
    泫州別院
    盛夏傍晚天色陰霾,密雲處悶雷滾滾,不一會兒,大雨便傾盆而下,潮濕的冷風灌進窗口,吹得案上紙張亂飛,雲幔飄拂。
    九曲回廊處,赫連慕辰快步走來,月白的袍角浸染了雨水的濕度,色澤深濃,一轉彎,抬頭瞥見寢室大開的窗扇,雙唇一抿,目光犀利如鋒。
    “奴婢叩見皇上。”秋桐雙手端著湯藥從藥房中出來,看見赫連慕辰忙福身見禮。
    “誰讓你把窗子打開的?公主不能受冷你不知道嗎?”赫連慕辰一麵關窗一麵回頭厲聲訓斥,目光停在床上靜眠之人時,流露出一瞬複雜的情緒。
    半年了,她依然沒能醒過來,隻有胸前微弱的起伏證明她還活在人間。
    多少個不眠之夜,他就這樣守在她的榻邊,凝望著她沉睡的容顏,腦海中依舊是那年除夕之夜,她一身明紫鳳服站在他的身邊,堅定地對他說:“是我陪著你。”
    她不曾失言,然,如今陪在他身邊的,卻是這樣一個她。
    他不止一次的後悔自己曾給她那次選擇的機會,如若不是他心底那分自私,那分要強,想要證明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她就不會飲下他親自派人送去的離魄。
    一生之中,他下過不少賭注,然而這一次,他輸了。
    或許是在他眼中的慕容飄零一直都是堅強的,所以才會讓他忽略了無人時她心底的脆弱。
    “皇上,公主該喝藥了。”秋桐小心打量著赫連慕辰陰晴不定的臉色,低聲說道。
    “恩,讓朕來。”赫連慕辰抬手取過托盤中的藥碗,熟練地舀起一勺藥汁放在唇邊吹了吹,覺得溫度合適了才慢慢喂進飄零口中。
    秦覡一時無法研製出讓飄零清醒的法子,隻得每日以湯藥為她續命,赫連慕辰無奈之下,惟有應允。
    服過藥後,燕蓉端來溫水與秋桐一起幫飄零擦拭身子,便遵照秦覡的交待按摩她因沉睡而鬆麻的肢體。
    “公主這幾天手腳不似前久的冰涼了。”燕蓉輕輕捶捏著飄零綿軟的小腿,向守在一邊的赫連慕辰說道。
    秋桐收起麵帕,取一把玉梳慢慢梳理著飄零披散的長發,也跟著道:“是呢,公主的臉色也比前些天好多了。”
    耳邊聽著飄零一日日好起來的消息,赫連慕辰清俊的麵容也漸漸不再那麼冰冷。
    深夜,庭院蟬鳴蛙叫,雨後空氣格外清新,八角飛簷斜伸入暮,滿天繁星璀璨閃爍,倒映在一雙幽寂的眸子中,明明滅滅。
    天空一隅,紫薇星明亮耀眼,在紫薇星畔的一片淡霧之後,九卿之星微光隱隱,默然相伴左右。
    赫連慕辰負手立於簷頂,仰望星河浩瀚,思緒紛亂。
    是紫薇的不舍,牽絆住九卿離去的步伐。
    近一月來,夢境裏模糊的片段,慢慢織就了赫連慕辰對於前世的記憶。
    那樣孤苦漫長的人生,那樣癡心不悔的守侯,莫允天所遺留在他身上的,永遠隻有那些浸滿傷痛的記憶。
    她前世欠下他的一世情,今生是否就要用她的所有來償還?
    “皇上又被夢魘驚醒了?”
    秦覡蒼老的聲音將赫連慕辰從沉思中喚醒,簷下庭院中,秦覡一身灰布長袍,微微佝僂的身軀在青石地上映下一道彎曲的影子。
    “沒有。”赫連慕辰淡淡道,目光依然望向天際,“朕隻是想看看這兩顆星星,隻有看著它們,朕才會覺得塌實。”
    秦覡仰頭看向紫薇與九卿,撫須笑道:“如今天下大局已定,待雙星歸位之日,便也是皇上一統天下之時。”
    天下,那個為之努力了十多年的夢想,如今就快得以實現,赫連慕辰緊抿的嘴角幾不可覺地揚起了一絲愉悅的弧度:“如今風屬群龍無首,宵小橫行,內憂外患,朕要取之,如探囊取物。”
    秦覡含笑仰望著赫連慕辰,時至今日,蒼暮與赤焰均已劃入天朝國土,剩下一個風屬也是盤中之物,他幾乎已經預見到赫連慕辰榮登龍首,四國歸一的鼎盛之景。
    來日,便是在九泉之下遇見赫連君鳳與慕容滄海,他也算是有所交待了。
    翠竹居外,清溪涓流,竹影婆娑,夏末殘留的暑氣被隔絕在了竹林之外,藍天綠林,涼風送爽,一片寧靜清怡。
    倚竹亭中,珊瑚玉桌上靜靜放著一株尚未開花的黑色曼佗羅,雪瓷花盆,細長蔓葉輕輕托起一個深紫近墨的柔嫩花苞。
    風霜雪站在玉桌前,手中握著一柄輕巧的匕首,流光碎影下,鋒利的刀刃不時反射出冷冽的寒光。
    “可以開始了。”海嫣看了一眼桌上的曼佗羅,抬頭向風霜雪說道。
    風霜雪點頭,挽起一隻衣袖,手中薄刃一轉,手腕立時顯出一線紅痕,殷紅的血液順著腕骨如同斷線的珠子一般滴落進花苞之中。
    海嫣目不轉睛地盯著因吸收了新鮮人血而微微沉色的花苞,忙道:“夠了,夠了!”
    “再多些。”風霜雪冷眼看著自己的血液流進花中,道:“也許它能早開幾日。”
    “真的夠了!”海嫣見風霜雪手上的皮膚因為失血而蒼白到幾乎透明,急得一把拉過他的手,抽出布絹包紮他的傷口,“哪有你這麼笨的人!這曼佗羅花自有它生長的周期,豈是你多喂幾滴血就可以提前開花的?”
    “可是……”
    “別可是了!”海嫣抬眼怒瞪著他,白皙的小臉因為生氣而微微漲紅,“這株黑色曼佗羅可是我尋了好久才尋到的珍品,可別被你的血給淹死了!”
    風霜雪一怔,忙指著曼佗羅向她問道:“它會死嗎?”
    “當然會了。”海嫣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再被你這麼喂下去,不死也得死了。”
    “對不起。”風霜雪誠懇向她道歉,又尷尬地笑了笑:“是我太心急了。”
    海嫣幽幽地望著他懊惱自責的神情,不由一歎:“風哥哥,我知道你心急,可是這世間有很多事都是急不來的。”
    “恩。”風霜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俊眉輕蹙。
    海嫣道:“那天蝶影跟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外麵的情況是不是真的像她說的那樣危急?”
    風霜雪聞言眉峰蹙得更緊了些,海嫣苦著臉道:“若不是你當初執意要用自己的血來喂養曼佗羅,現在你也不用非要留在這裏了。”
    “沒事的。”風霜雪淡淡一笑,似寬慰她也似寬慰自己地說道:“我還有時間。”
    “風哥哥,國家大事非同一般。”海嫣突然嚴肅地看著他道:“要不,你先回……”
    “不行!”未等海嫣說完,風霜雪便打斷她道:“你說過這曼佗羅花不能以兩種血來喂養,否則便會死亡。”
    海嫣道:“或許我可以試試的。”
    “那更不行!”風霜雪眸色一沉,決然道:“我不能拿零兒的命來作試驗。現在已到了最後關頭,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半途而廢。”
    海嫣見他話中已無轉圜的餘地,隻得無奈地撇了撇嘴:“知道了,我聽你的。”
    風霜雪不再言語,靜靜佇立在亭前,平靜的表麵下心裏卻是波濤洶湧。
    天朝能在半年之間便攻占了風屬大半國土,赫連慕辰這次的確是做足了準備而來。麵對赫連慕溪大軍與神騎軍兩路夾擊,雁依依能撐到如今也實屬不易了,可是她還能撐得了多久?
    曼佗羅,你還有多久才能開花?
    風霜雪雙目緊閉,反剪在身後的雙手不覺緊握。
    當初炎歡從海上宮殿帶走飄零時,赫連慕辰選擇了作壁上觀,並以此為引,成功挑起了赤焰與風屬大戰。
    在涅磐穀擊殺炎歡之時,赫連慕辰又暗自調派南宮寂大軍,將炎歡置入了不歸之路,在當時看來,赫連慕辰此舉無異於是自斷一臂,然而如今看來……
    風霜雪冷冷一笑,赫連慕辰利用炎歡的死造成飄零與他之間的仇恨加深,從而使的飄零因為愧疚而自尋短見,生生拖住了他揮軍北上的步伐,而天朝又恰在此時對風屬開戰。
    精心布局,請君入甕。
    就連風霜雪也不得不佩服赫連慕辰有如此縝密的心思與計謀。
    赫連慕辰,的確算得上是一個很好的對手。
    海嫣伏在桌上,靜靜凝望著麵前那道青色的背影,逆光的暈影中,她似乎看到有無數的重擔壓在他的雙肩,迫使他連呼吸都顯得無比沉重。
    如果他不是風屬國君,他會不會比現在要輕鬆些?
    如果他可以放下一切,他會不會比現在要快樂些?
    不知這樣沉默了多久,當暮光將竹林輕輕籠罩時,遠處石徑走來一大一小兩個人影。
    聽到漸行漸近的腳步聲,風霜雪緩緩張眼,隻見蝶影正牽著風清洛向自己慢慢走來。
    在蝶影的示意下,風清洛放開蝶影的手,上前恭敬地行禮:“兒臣給父皇請安。”
    風霜雪隻是淡淡應了一聲:“免禮。”
    “謝父皇。”兩歲半的孩童身穿湖藍錦袍,雪色長發整齊束在玉冠之中,一抬頭,一雙湛藍色雙瞳如海水一般深邃,在望見風霜雪身後的海嫣時甜甜一笑,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童齒:“清洛給姨母請安。”
    海嫣打心底裏疼愛這個孩子,招了招手,將清洛抱坐在自己膝上,笑著問:“洛兒,今天可有調皮?”
    清洛擺了擺小手:“沒有,蝶姑姑說洛兒很乖的。”
    “是呀,小皇子一整日都在書房裏習字。”蝶影看著兩人笑著道,然後又望向風霜雪道:“主子,是晚膳的時辰了,屬下正是帶著小皇子來請皇上和海嫣姑娘移步萱雅閣用膳。”
    清洛一雙漂亮的眸子小心翼翼地看著風霜雪,輕聲道:“父皇,該用膳了。”
    風霜雪回頭,目光在接觸到清洛那雙湛藍雙瞳時微微一暗,語調微冷:“你們用吧。”繼而轉身離去。
    “姨母,洛兒說錯話了嗎?父皇為什麼生洛兒的氣?”清洛望著父親離去的背影,眼中充滿了疑惑。
    “沒有,你父皇不是生你的氣,他隻是還有事情要辦。”海嫣慈愛地拍撫著清洛的小手,心中一片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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