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七章不離不棄心所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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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裏無雲的天空中突然闖入一抹雪色,似一片輕柔的雪花盤旋著自上空落下,輕巧地落在了古道河邊一紅衣女子肩上。
露兒從隨身攜帶的繡囊中取出幾粒肉幹喂給雪鷹吃,雪鷹吃過後就撲棱著雙翅又衝向了藍天。
露兒自從在泫州救了慕溪後便一直待在他的身邊,此次聽說炎歡為了救飄零而孤身犯險,心裏著急萬分,說什麼也不在王府待著,硬是纏著慕溪帶她一同上路。
赫連慕溪眼看著雪鷹飛走的方向眼底泛過一絲波瀾,原本以為風霜雪應該是往南去堵截炎歡才對,可是沒想到雪鷹竟顯示風霜雪正往北邊趕來,而且速度很快。
派去打探消息的暗衛來報一路上都沒有發現鳳卿公主的蹤跡,慕溪懸著的心才稍稍有所鬆懈,隻要飄零沒有走北路,他就可以拖住風霜雪,為她贏取時間。
“王爺。”露兒走到慕溪身邊,垂眸看著一溪清水,眼中到映出慕溪一身藍衫俊雅若雲的身影,不覺中小臉微紅。
慕溪側身詢問:“公主,依你看我們還有多久可以遇上風霜雪?”
露兒想了想:“雪鷹飛行的速度不是馬匹可以相比的,這次雪鷹來回用了七日,若是以我們現在的速度來看,就算是日夜兼程也至少得一月。”
“一月……”慕溪俊眉微擰,“希望他們能躲過這一月的追擊,安然無恙地回到赤焰。”
露兒道:“我相信表哥可以保護好子矜姐姐的,王爺不用太過擔憂。”
慕溪點點頭,露兒猶疑了一會兒,鼓起勇氣問道:“王爺,你們為什麼就不能成全風哥哥和子矜姐姐呢?他們明明是相愛的呀,為什麼你們非得要拆散他們?”
慕溪怔了一瞬,沉聲道:“飄零作為慕辰的皇後和天朝的公主是不可能和風霜雪在一起的,因為在她的心裏,愛情並不是最重要的。我寧願讓她現在恨我,也不願看她以後痛苦。”
露兒明白慕溪說的是事實,無言反駁,隻有在心裏暗自惋惜風霜雪和飄零緣分淺薄。
休息片刻,慕溪便下令急速前進,一隊人馬迎著太陽升起的方向縱馬飛馳,塵煙滾滾。
夜黑如墨,星辰閃爍,踏著一地輕柔的月光,飄零揮鞭催馬,身旁是炎歡和流雲,寒冷的夜風吹得臉頰生疼,她微微側首,一眼瞥見身後血肉橫飛驚心動魄的場麵,心中陡然騰起一股怒火,近衛軍不斷倒下的身影如同烈焰一般灼燒著她的雙眼。
勒緊韁繩,駿馬昂首長嘶,飄零騰空一躍,不顧炎歡的勸阻反身殺入戰圈。
紅光劍影,勢如急電,紅塵所到之處激蕩起層層血霧彌漫,身上的衣裳早已被鮮血染透,她機械而麻木地揮舞著手中的玉劍,冷眼看著一個個風騎衛死在自己劍下,麵無表情。
連續十日的追殺已經將她心底的那份柔軟和不忍漸漸消磨殆盡,她越來越明白,對待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從她殺第一個人的時候開始,她就已經不再是那個會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慕容飄零了。
風霜雪,你非要把我逼到如斯地步才高興嗎?
飄零一劍刺穿身前那個風騎衛的胸膛,鮮血濺了她一臉,唇角勾起一絲冷笑,揮劍再斬一敵,果斷利落。
風騎衛眼看著目標出現紛紛撇開近衛軍向飄零包抄過來,炎歡和流雲護在飄零左右替她擋去隨時可能致命的刀劍。
看著一同相處多年的兄弟在身邊逐漸倒下,近衛軍已然殺紅了眼,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心中隻想著就算拚上一條性命也要將更多的風騎衛斬於刀下,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撕殺一直持續到下半夜,當最後一個風騎衛倒地時,近衛軍也隻剩下不到兩百,山坡上的清溪幾乎已變成了一股紅流,四周的空氣中彌漫著血液的腥稠味和濃重的殺孽之氣。
山溪上遊,飄零看著溪水中自己的倒影目光清冷,一身湖藍裙裳已被鮮血染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臉上殘留的血漬讓她嬌美的容顏看起來很是猙獰,手中的紅塵還在滴著不知是自己的還是風騎衛的血。
這幾日來到底殺了多少人,她已經記不清了,她隻知道,不管她往哪條路走都會遇上暗伏的風騎衛,而且那些風騎衛都是衝著她來的。
隻這一點就足夠了不是嗎?飄零在心中冷笑。
炎歡扯下一角衣袍放入清水中浸濕幫她擦去臉上的血漬,冰冷的溪水撲打在臉上激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炎歡抬手扶住她的左肩忽覺一股溫熱的液體從指縫中流出,低頭一看,竟是飄零的血,忙喚了流雲把金瘡藥送過來。
守在一旁的近衛軍識趣地轉過身去,炎歡對飄零道:“你受傷了,我幫你上藥。”
飄零默然不語,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炎歡小心地解開她肩上的衣扣,隻見她白皙的肌膚上一道不淺的刀傷從鎖骨處一直劃到了臂上,皮翻肉綻,深可見骨。
雙瞳一緊,那道刀傷猶如一根帶刺的皮鞭狠狠抽在炎歡的心頭,強忍著心中的怒氣與心痛,炎歡柔聲道:“零兒,你忍一忍,我給你上藥。”
飄零似乎沒有聽見炎歡的話,也似乎沒有感覺到疼痛,隻一味地看著溪水出神。直到炎歡將金瘡藥細細灑在她的傷口上,一陣刺痛從傷口處傳來她才微微皺了一下眉,一滴冷汗自額頭滑落在炎歡的手背上。
手一顫,炎歡一邊扯下布條幫她包紮傷口一邊沉聲道:“零兒,以後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語氣間似有些責備,又隱含著心疼。
“我沒有開玩笑。”沉默了許久的飄零緩緩啟唇,神情剛毅,聲音有些嘶啞:“我的命是命,近衛軍的命也是命。我不能讓他們用自己的性命來保全我一人的性命。”
她的聲音很小,卻字字堅決,原本背對著他們的近衛軍聞聲一震,不由得全都轉過頭來看著她。
炎歡一把扯下身上的披風將飄零裹住,眸光一掃,近衛軍才察覺到自己無意間竟窺見了飄零的玉肌,忙垂下了頭。
飄零攏了攏披風,走到流雲跟前:“流雲,從現在開始,你命令他們保護好自身的安全,不要再為了保護我而犧牲自己。”
流雲一怔,向炎歡看去。
“流雲!”飄零低喝一聲,目光淩厲,“難道我不能命令你嗎?”
“屬下不敢!”流雲俯身一跪,這是飄零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和他說話,可他不敢、不能、也不願遵從她的命令。
飄零放緩了神色,目光從那些近衛軍低垂的臉上一一帶過,看著他們年輕俊朗的麵龐她不禁又想起了忠烈崗下掩埋的那四萬神騎軍,眼眶一熱,兀自忍住淚水。
最後,她看向了炎歡,用一種近乎哀求的目光看著他。
炎歡不忍看她如此,隻得走到她的身邊向流雲道:“按她的話做。”
流雲驚詫抬眸,遂又低頭沉聲道:“皇上,恕流雲不能遵命!”說罷便重重地磕下頭去。
“屬下誓死保護皇上和太子妃!”近衛軍一同跪地磕頭,聲音高亢整齊。
飄零猛地一顫,心中劇痛,忍不住怒聲吼道:“流雲,你這是做什麼?難道你連炎歡的話都不聽了嗎?”
流雲身子一震,再度磕頭道:“不是流雲不聽皇上的命令,而是流雲不能聽!就算皇上要殺了流雲,流雲也還是那句話,誓死保護皇上和太子妃的安全。流雲心意已決,所以,請太子妃不必再多言!”
“你……”飄零怒指著流雲,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她又何嚐不知道流雲的心意,可是眼看著為了救她一人已經犧牲掉這麼多人的性命,她的心就如刀絞一般的難受。
僵持了許久,炎歡輕歎一聲,執過飄零氣得發抖的雙手,緩緩道:“零兒,不要再生氣了。我答應你,無論如何也決不拋下他們,不管生與死,我們都共同麵對,不離不棄。”
“炎歡……”飄零看著炎歡真摯的麵容,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我不要你死,我也不要他們死,你們要好好活著,一定好好活著!”
炎歡微笑著將她擁在懷中,輕輕點了點頭:“零兒,我們都會好好活著的,你放心。”
飄零伏在炎歡的肩頭低聲啜泣,忽然,她似想到了什麼,她緊緊抓住炎歡胸前的衣襟,啞聲道:“炎歡,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無論如何你都要做到!”
炎歡凝視著她倉皇不安的表情,心頭掠上一股不好的預感,“什麼事情?”
“萬一,我是說萬一我被風霜雪抓到的話,你不要管我,你先走……”
“不行!”炎歡用力握住她的雙臂,臉上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憤怒之色,甚至連眼神也變得淩厲如鋒,“零兒,我不許你再說這種傻話!就算他是風霜雪如何?就算這裏是風屬又如何?我決不會拋下你讓你獨自一人去承受他的折磨!”
“炎歡!”飄零穩了穩心神,勉強笑道:“你放心,他不會折磨我的,所以,你一定要答應我。隻有你活著,我才能有活下去的勇氣。”
“零兒!”炎歡手中一緊,飄零痛得吸氣,他拉著飄零幾步衝到山下指著那堆麵目全非的屍體厲聲道:“你看清楚!如果他真的對你還有一絲憐惜的話他還會派這麼多風騎衛來追殺你嗎?不要再拿那些連你自己也不相信的話來騙我!我告訴你,你要我答應你的事,我做不到!”
飄零瞪著炎歡憤怒的俊臉不由得也怒道:“炎歡!你是一國之君,是赤焰皇帝,你不能死你明不明白!如果你死了,你要臣服於你的那些臣民怎麼辦?你要我怎麼辦?”
炎歡怒容一滯,飄零閉了閉眼,再開口,已是滿臉落寞與哀愁:“炎歡,我這一生欠你的太多了,從認識你的第一天直到現在,我從來沒有為你做過什麼,而你卻為我做了太多不該做的傻事。”抬手掩住炎歡欲言的唇,飄零再道:“我知道你的付出並不是為了要換取我的回報,可是如果你再為了我而犧牲自己的話,我會一輩子都無法安心,所以,請你,也求你,答應我,好嗎?”
炎歡注視著她眼中那層水霧,堅定地搖頭,他捉住飄零覆在他唇上的手移到自己的左胸前,兩手交疊下,是他沉緩有力的心跳,“小女人,你剛才問我,若是我死了,你該怎麼辦。現在我告訴你,若是我死了,我的靈魂便會鑽進你的心裏,讓你天天想著我,時時念著我,這樣,你就不會寂寞了。因為,從你鑽進我心裏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再也沒有感到過寂寞。”
他的目光深沉且溫柔,像一潭溫熱的清泉緩緩流進心裏,驅散她心底的寒冷,滋潤她幹涸的心田,飄零雖然一向自持冷靜,此刻竟也沉溺在這溫柔的目光中,失去了方向。
飄零迷糊間,隻聽他再道:“這天下皇位對於我來說不過是一個徒有的虛名而已,父皇臨終前曾跟我說過赫連君鳳的一句話,他說‘若興戰爭,苦的是黎明百姓’,我不忍也不願讓百姓受戰亂之苦,所以,我無心於天下之爭。隻要赤焰的百姓生活安康,做不做這皇帝又有什麼重要的?”
隔著薄衫,飄零感到手心處傳來他心跳的觸動和身體的溫度,那裏有一顆仁義寬愛的心,在這個世界上像他這樣灑脫和平和的心境是多麼的難能可貴。
飄零低頭輕靠在炎歡的胸前,不再言語,隻因為,她早已被他身上那種濁世獨清的氣度所折服。
這一生能遇見他,是她幾世修來的緣分。
這一生能被他所愛,可見上蒼對她的眷顧。
炎歡撫摸著飄零柔順的長發,心底亦柔軟一片,“小女人,不要再說讓我離開的話,我若是真的能拋下你的話,就不會冒險來此一趟了。”
飄零語音哽咽:“好,我不說了。我們就像你說的那樣,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流雲遠看著兩人爭吵平息,溫情相擁,心中也溢滿了幸福。
那樣溫馨的畫麵似能將這空氣中的殺戮都洗淨,隻餘一片真情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