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三章夜闌臥聽風吹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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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幾天的大雨仿佛將風吟城浸泡得失去了顏色,潮濕的空氣中處處彌漫著一股類似於血液的腥味,清冷的大街上緩緩駛來一輛華麗的馬車,在聚寶齋門前停住。
“小姐,到了。”
“恩。”
繡簾輕挑,雁依依搭著小綠的手下了馬車,款步走入店中,掌櫃一見是她忙迎上前去,笑道:“小姐今個兒怎麼有空來?”
雁依依拂了拂身上的雨水,淡淡道:“我聽說今天店裏進了一批新鮮的玩意兒就想來看看,你放在哪?”
“在內院呢,還沒來得及上櫃。”掌櫃伸手一引:“小姐這邊請。”
“走吧,看看去。”雁依依帶著小綠步入內院,轉了幾個園子才在一間雅閣前停下了腳步,回頭吩咐道:“你們在外麵守著。”便推門進去。
雁歸辛正在等得心焦時看見女兒走進來,麵色一鬆,上前道:“女兒啊,怎麼來得這麼晚?那位公子都等了好幾個時辰了。”
“爹爹,你以為風霜雪是這麼好應付的!”雁依依一眼帶過桌上的那一杯冷茶,疑惑道:“人在哪?”
“跟我來。”
雁歸辛走到博古架旁按動機關,光滑無隙的牆壁緩緩洞開,露出一條暗道,雁依依隨父親走進去後牆壁又緩緩合起。
借著夜明珠的亮光,雁依依看清了密室中那個男子的麵貌,“你不是炎歡。”
流雲抱拳道:“在下流雲。雁姑娘,我家主子有請。”
雁依依道:“勞煩將軍帶路。”
出了密道,流雲轉身對雁歸辛道:“雁莊主,我家主子隻請了雁姑娘一人,還請莊主就此止步。”
“流雲將軍,這……”雁歸辛不放心自己的女兒孤身一人去見炎歡,剛想拒絕雁依依卻打斷了他:“爹爹,女兒去去就來。”
雁歸辛隻得應道:“自己小心。”
夜晚的大海平靜柔和,萬艘漁船停靠在岸邊,隨波輕搖,蒙蒙細雨中,那一盞孤燈成為了這天地間唯一的光亮。
流雲將雁依依帶上漁船,朝布簾之後的那個男子恭敬地行禮道:“皇上,雁姑娘已帶到。”
“進來吧。”
溫潤的嗓音如暖風一般自簾後傳來,雁依依微微一笑,掀簾進去:“合歡公子,我們,又見麵了。”
炎歡優雅轉身,目視著雁依依溫和笑道:“雁姑娘,別來無恙。”
雁依依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與炎歡接觸,彙州城外那抹清淡的白衣身影在這一刻與眼前俊雅瀟灑的麵容合為一體,雁依依不禁驚歎這世間怎會有像炎歡這等比女子還要美上三分的男子,如此容顏,真是令人豔羨。
許是不習慣這樣的對視,炎歡略微側臉,問:“雁姑娘,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飄零?”
雁依依道:“公子莫急,三日之後我保證你一定能見到她。”
“三日?”炎歡微微皺眉,“為何要等到三日之後?”
雁依依輕歎一聲:“公子,想要把飄零安安全全的從海上宮殿救出來可不是這麼簡單的,我們必須要等待時機。既然要救,就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炎歡點頭表示讚同:“雁姑娘,依你所見,該怎樣做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雁依依道:“公子可聽說過雲天崖?飄零所住的鳳棲宮就建在崖頂,三麵環山,背麵,便是懸崖。”
炎歡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鳳棲宮前麵有四影守著,要想從四影手底下逃走而不被發覺,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隻能選擇從後山走。”
“不行!”炎歡沉聲道:“雲天崖高達數百丈,崖壁光滑如鏡根本沒有任何可借力的地方,飄零如何能走?更何況,就算是飄零真的能下得了雲天崖,崖底是任何船隻都無法靠近的漩渦海域,沒有人接應,飄零一樣無法離開海上宮殿。”
雁依依看著炎歡因憤怒而有些漲紅的俊臉,不覺失笑:“公子,你能不能先讓我把話說完再做決定?”
炎歡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緩了緩臉色,道:“是炎某失禮了,還請雁姑娘不要介意。”
“公子的心情,我能理解,自然也不會介意。”雁依依抿嘴一笑,繼續說道:“我既然敢讓飄零從後山走,就必定有絕對的把握保證她能安然無恙地到達的崖底,隻是這接應一事,還隻能寄望於公子你了。”
炎歡神色一凜:“雁姑娘請說。”
雁依依道:“我在禦書庫查閱過風屬近一百年來的天象記錄,史冊上記載每逢月圓之夜,雲天崖底的漩渦海域都會在子時的時候平靜一個時辰,而三日之後正好是十五,我們隻有在那一天的子時把飄零救出來才能帶她離開海上宮殿。我負責讓飄零安全地逃出鳳棲宮,至於接應一事,便隻有靠公子了。”
炎歡身形一震,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雁依依,許久,他移開目光,輕笑道:“看來雁姑娘為了讓飄零離開風霜雪,的確是費了不少心思呢。”
雁依依也不否認,嫣然笑道:“公子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雨過後,月朗風清。
當雁依依來到鳳棲宮門口時恰好碰見風霜雪剛從裏邊出來。
雁依依笑了笑:“風。”
風霜雪緩步走近,臉上的溫柔亦隨著他的腳步逐漸褪去,待走到雁依依麵前時,他不經意地望見雁依依那雙金緞繡鞋邊上竟沾了些細沙,不動聲色地說道:“很晚了,不要影響零兒休息。”
雁依依看了一眼他身後明亮的燈光,笑道:“好象不算太晚吧,子矜還沒睡呢。”
風霜雪麵色一寒,看向雁依依的眼神頗有些警告的意味:“依依,零兒今天很累了。”
雁依依方要說話,忽見飄零從寢宮中走了出來,一雙大眼睛哀怨地看著她:“雨冰,你這幾天去哪了,都不來陪我。”
更深露重,風霜雪怕飄零受涼,無奈下隻得點頭同意讓雁依依進去。
雁依依在經過風霜雪身側時,低聲說了句:“在她的心中,似乎我比你重要。”
風霜雪眸光一緊,轉身快步走出了鳳棲宮。
等進了寢宮,四下無人時飄零才鬆了一口氣,忙拉住雁依依問道:“雨冰,你剛才和他說了什麼,為什麼他會突然這麼生氣?”
雁依依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沒什麼,估計他是嫉妒我能留下來陪你吧。”
飄零嗔怒地橫了她一眼,轉而問:“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雁依依朝窗外看了一眼,飄零馬上會意,喚了春雨夏荷進來服侍洗漱,等滅了宮燈,兩人才躺在床上無聲地交談。
“我今天見過炎歡了。”
雁依依在飄零手中一筆一劃地寫完這幾個字後,飄零高興地緊緊握住她的手,那雙明亮的眸子中蓄滿了感激的淚水。
“雨冰,謝謝你。”飄零在寫這幾個字時,手指竟抑製不住地顫抖。
雁依依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又寫道:“我們將出逃定在三日之後的子時,你做好準備。”
飄零一愣,“三日?這麼快?”
雁依依神色凝重,認真地看著她寫道:“炎歡在風吟城多停留一日便會多一日的危險,你不想被風霜雪發現,就必須要快!”
飄零心裏也知道雁依依說的很對,可是隻要一想起那天晚上風霜雪看她的眼神,她就忍不住心悸,仿佛他已經知道了些什麼卻又不願說破。
雁依依見她猶豫不決,心中一急,又寫道:“如果被風霜雪知道炎歡來風吟城救你,炎歡還會有活路嗎?如果炎歡死了,那他的赤焰國該怎麼辦?你可要想清楚啊!”
雁依依的話似一記驚雷炸在耳畔,飄零猛然醒悟。
炎歡曾說過為了她連命都可以不要,而這一次,他卻不僅僅是用自己的命去冒險,作為赤焰的國君,一旦他出了什麼意外,賠上的又豈止是他個人的性命?
無論是犧牲赤焰國還是犧牲炎歡,她都不能承受,也無法承受,隻因為那個人,是炎歡啊!
那個一心一意等著她回家的炎歡啊!
思量再三,飄零終於在雁依依的手中寫下了六個字:“雨冰,幫我,求你!”
每寫一個字,她都忍不住掉淚,止不住心痛。
雁依依擦著她的淚水,嘴唇張合:“子矜別怕,一切有我。”
深宵宮冷,雲霧重重。
蝶影和星魂垂首立在殿中,麵色沉重。
風霜雪怒視著星魂厲聲斥道:“廢物!都是一群廢物!五萬風騎衛居然連個人都找不到,你說,朕留你們何用!”
炎歡自從進了風吟城後便蹤跡全無,星魂所率領的風騎衛幾乎搜遍了城中的每一個角落卻還是一無所獲,星魂自知失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屬下知罪,請皇上處罰。”
“處罰?”風霜雪冷笑一聲,“你想要朕怎麼處罰你?”
星魂叩首,自腰間解下佩刀雙手奉上:“屬下願以死謝罪。”
風霜雪雙瞳微縮,一股凜冽的殺氣瞬間騰起,袖中那管玉蕭已顯出了劍影。
眼看著星魂就要死在青霜劍下,蝶影忙上前跪下緊緊攥住風霜雪的衣角求道:“主子,請您再給星魂一個機會。”
“機會?”風霜雪垂眸看著蝶影慢慢問道:“你認為他還需要什麼機會?”
蝶影道:“雖然現在找不到炎歡,可這也不代表就一直找不到啊,請主子給星魂一個代罪立功的機會,寬限他幾日,讓他找出炎歡的藏身之處。”
風霜雪收起青霜,看著星魂沉聲道:“朕就再給你三日的時間,若是還找不到,你就不用再來見朕了。下去吧。”
“屬下領命。”星魂感激地望了蝶影一眼便起身退出了大殿。
“起來吧。”風霜雪彈指一揮,托起了蝶影,問道:“零兒這幾天如何?”
蝶影見風霜雪麵色有所緩和,心弦一鬆,正色答道:“飄零這幾天一直待在寢宮裏沒有出來過,除了主子來的時候她的心情會好些,其餘時候她都一個人在發呆,不跟任何人說話。”
聽了蝶影的回話,風霜雪心中百味雜陳。一方麵,他為了飄零見到他高興而覺得高興,另一方麵,他又為了飄零的孤單而感到心痛。
身處異國他鄉,她除了雁依依外沒有任何一個朋友,就連往日和她關係甚密的蝶影和魅影都因為肩負監視她的任務而被她疏遠,她的內心是寂寞的,甚至是無助的,猶如一隻斷了翅膀的雛鳥一般無助。
他很想還她一雙翅膀,可他卻更怕一旦她有了翅膀後便會從他身邊飛離,飛到他再也看不見的地方。
零兒,你到底要我拿你怎麼辦才好?
風霜雪苦澀一笑,轉而問蝶影:“你覺得,零兒會離開我嗎?”
蝶影一愣,自從她七歲被風霜雪收養一直到現在,十五年的時間裏,她從未見過風霜雪像現在這樣對自己失去信心,望著她的那雙眸子裏,盛滿了無奈與苦楚,
在這一刻,蝶影覺得風霜雪好象變了個人似的,他不再是那個傲視群雄的皇上,也不是冷漠絕情的主子,他隻是一個平凡的男子,一個一心隻想要留住至愛之人的男子,他愛的那麼辛苦,卻又那麼執著。
蝶影不知該怎麼回答他,隻說道:“主子,屬下一定會盡全力守住鳳棲宮的。”
“連你也不確定是不是?”風霜雪輕輕一笑,又問道:“炎歡就真的有這麼好嗎?”
蝶影被風霜雪問得答不出話來,在她的心中是沒有人可以和風霜雪相比的,可是炎歡對飄零的好她卻是看在眼裏,感動在心裏。她甚至常常會想,如果當初自己沒有挾持飄零逃出赤焰,那麼現在,飄零和主子是不是就不用受這麼多的苦了?
風霜雪見蝶影沉默不語,原本壓下的怒氣又一點一點升了上來,許久,他冷聲問道:“怎麼,連你也覺得零兒應該跟炎歡走是不是?”
蝶影一驚,忙答道:“不是,屬下從未這麼想過。”
風霜雪道:“那你是認為我不該殺炎歡了?”
蝶影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道:“主子,屬下認為您確實不應該殺炎歡。”
“為什麼?”
蝶影道:“因為炎歡對於飄零來說,很重要。即使她對炎歡沒有男女之情也有一份不可割舍的感情,若是主子真的殺了炎歡,隻怕飄零會承受不住這份打擊的。所以,屬下懇請主子三思。”
“不可割舍的感情?”風霜雪眉峰一緊,咬牙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非殺他不可!零兒對我說,她留在這裏情願,心不甘,我偏就是要斷了她這個不甘心的念頭,她又能如何!”
“主子……”
“不必再說了!”風霜雪怒聲喝道,“退下!”
蝶影見他臉色鐵青,不敢再勸,隻得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