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章人麵不知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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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麵滔滔,濁浪翻騰。極目遠眺,空蕩的江麵上整齊的排列著幾十艘戰船。主船上,一人負手而立,江風刺骨,撩起銀色的戰袍在風中颯颯作響。
半年,南宮寂已在這九曲江上等了半年,風霜雪那邊還是沒有一點動靜。睿親王赫連慕溪十天前派人送來密報,風霜雪率大軍徒步攀越聖劍峰。關於聖劍峰的傳說,南宮寂也有所耳聞,風霜雪此舉,不得不令人佩服他過人的膽識和魄力。隻是,他既然敢走,就應該有一定的把握。
這樣的敵人往往更能激起南宮寂內心深處潛伏已久的來自於對戰爭的渴望。他是軍人,生來就是。從小隨父親南宮誠在戰場上長大,耳濡目染。或許隻有在戰場上浴血奮戰時,才更能體現出他自身的價值。
“蒼暮之戰,隻是一個開始。往後,還有更遠的路要走。”在蒼暮皇宮時,赫連慕辰這樣對他說。
南宮寂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能力,甚至為自己能追隨這樣的君王而時常感到榮幸。現在,也一樣。
“將軍,探子來報,睿親王大軍已抵達泫州。”
“知道了。下去吧。”南宮寂的右手不自覺的搭在了刀鞘上。不久後,戰爭就要真正地開始了!
泫州沒有淪陷,至今仍是一片繁榮的景象。
泫州刺史吳勁鬆一早就接到睿親王的親筆信函,不得驚擾百姓。所以,六萬神騎軍在赫連慕溪的率領下,輕裝入城。
“王爺,將士們都已經安定好。王爺是否移駕鄙府,稍作安適?”
慕溪坐在馬車中,溫潤的嗓音自厚厚的布簾後傳出:“也好,吳大人帶路吧。”
用過晚飯,慕溪便召見了關麒。
“將軍,屬下失職。未能趕在風屬軍之前截下糧草,請將軍處罰!”關麒那夜率五千神騎軍星夜趕路,待到泫州城外,曾與風霜雪短兵相接。無奈對方人多勢眾,關麒的弟弟關麟受傷被俘,關麒帶著僅剩的三千神騎軍奮勇殺敵,突出重圍,連夜入城。吳勁鬆以弓箭掩護,最終,糧草還是丟了。
其實,慕溪早已料到糧草的運送不會這麼順利,隻是著實沒想到,風霜雪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翻越了聖劍峰。目前善不知道對方的兵力如何,糧草緊缺,情況不容樂觀啊。
沉思片刻,他沉靜下來:“關麒,這事不能怪你。目前可知風霜雪在何處?”
關麒抱拳道:“探子來報,風屬大軍現紮營在泫州與曲州之間的彙州。預計兵力在十五萬左右。”
“十五萬。”慕溪輕敲著桌麵,“幾乎未損一兵一卒就翻越了聖劍峰,的確不容小覷。你馬上飛鴿傳書至曲州,通知南宮寂,三日後,我走陸路,他走水路,兩麵夾擊風屬軍。此戰,必須要快!”
“屬下領命!”
關麒走後,慕溪仍舊覺得心裏煩躁得緊,隨意地走進了府內的後花園,滿樹的紅葉已近凋零,惟有廊邊擺放著的幾盆菊花暗自吐香。
“宜寧公主,有事嗎?”慕溪彎腰揀起一片落葉,在手心裏把玩,眼角不經意地瞟了一眼假山後邊露出的一截紅裳。
露兒見他發現了自己,也不扭捏,大方地從假山後走了出來。穴道被封,沒有武功,慕溪也倒沒有限製她的自由。隻是偶爾的,還能感到身後緊隨的目光。
“王爺,我想問你件事。”露兒低著頭,不敢正視他,因為每次和他對視時,自己總被他妖嬈的美顏所迷惑,剛脆不看得好。
“你想問風霜雪在不在這裏?”
“是的。”
“他不在泫州。”慕溪簡單地回答她,又問:“若是他在,你又能如何?”
“我……”想見他。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露兒抬頭望了望天空中盤旋的一對雪鷹,風霜雪的玉蕭中有琥珀璃珠,若是他不在城中,雪鷹怎會滯留不前?
慕溪也抬頭和她望著同一方向,淡淡道:“這對雪鷹很有靈性,是公主飼養的吧。”
“恩。是我父皇送給我的。”
“看得出來,軒轅無痕很寵愛你。”
露兒聽到慕溪直呼自己父皇的名字,怒道:“住口!你哥哥殺了我父皇,總有一天,我要為我父皇報仇!”
慕溪回頭望向她,飄渺的目光裏溫柔含笑,似一層薄霧,似一層輕煙,無處著落:“我父皇也是被軒轅無痕殺的,那麼公主認為,我和我哥就不該為父皇報仇?”
露兒啞然。慕溪又道:“軒轅無痕殘暴成性,為滿足私欲常常命人與野獸搏鬥供他取樂,為此,蒼暮百姓早有怨言。身為帝皇,沉迷酒色,不管百姓疾苦,強加賦稅,弄的民不聊生……難道,他也配做一個皇帝嗎?”
“不準你侮辱我父皇!”露兒憤怒地舉鞭指向慕溪。
慕溪輕笑著揮開麵前的金鞭:“在公主心中,他或許是一個好父親。但在天下人眼中,他決不是一個好皇帝!”
露兒冷笑道:“莫非赫連慕辰就是個好皇帝?論仁義,他不及我表哥炎歡,論武略他也不一定是風哥哥的對手!”
“公主還小,不懂君王之道。炎歡,不可否認,我很欣賞他。但那也僅僅是以一個對朋友,對知己的態度來欣賞他。至於風霜雪嘛……”慕溪也不懂自己為何會與她說這麼多,隻是單純地想找個人聊聊天,談談心而已。今夜他所說過的話,甚至連慕辰、飄零都從未聽過。
露兒微仰著頭,靜靜聽著,隻見慕溪略微沉吟後蹙眉道:“他想要的東西太多了。”
露兒不服氣地嘟起了小嘴:“如果不是你們把子矜姐姐藏起來,風哥哥又怎麼會以為她已經死了?如果不發生那些事,他們就不會分開!”
“如果?”慕溪不以為然地嘲笑道:“這世上的事,從來就沒有如果。你又為何不說如果風霜雪不是為了皇位而娶了聖女就不會害飄零中毒?如果飄零不是為了救他,又怎會遇到慕辰?”慕溪不屑地揚眉:“風霜雪的愛,太自私!你們又怎會知道,當慕辰抱著奄奄一息的飄零回來時,我們是怎樣的感受?當所有太醫都宣布無藥可救時,慕辰都快瘋了!我曾千萬次地後悔,後悔不該一時心軟,任飄零和風霜雪一起走!”
露兒驚訝地看著慕溪瞬間變得猙獰的麵孔,美麗的鳳眼中滿是厲氣,連溫潤的嗓音也跟著尖利起來:“你們知道飄零是怎麼被救活的嗎?秦覡說要救她,隻有逆天改命。慕辰甘願折壽二十年也要救她。那時候,風霜雪在哪裏?當飄零命懸一線時,他所謂的愛,又算得了什麼?”
露兒踉蹌後退,直到後背抵上大樹,才努力地控製住不斷發軟的雙腿。
慕溪漸漸讓自己平靜下來,厲氣褪去,滿目哀傷:“飄零求慕辰讓她再見風霜雪一麵,慕辰竟然答應了。他要她心甘情願地留下。”苦笑:“飄零那一天很美,她很用心地打扮自己,穿上最美麗的衣裳,化上最美麗的妝容,任誰見了都移不開目光。是我陪她去的。”慕溪抬頭捂住胸口,艱難地回憶起那一夜:“飄零,她是多好的女孩子呀,我和慕辰都舍不得傷她半分。當我看見她從竹林中走出的時候,曾經靈動的雙眼中浸滿絕望,卻還要勉強自己微笑……當風霜雪和聖女在縱欲享樂的時候,他可曾想過飄零?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又怪得了誰?”
“風哥哥,你怎麼能這樣……”
“他怎麼就不能?”慕溪抬頭盯著露兒,平淡地說:“他是風屬國的太子,和海之聖女成婚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有聖女的支持,他如何登上皇位?況且,為了風屬的未來,他必須讓聖女替他生下孩子,一個具有海族和皇族血液的皇子。而他,也確實做到了。”
慕溪平靜地說完後,彈指解開了露兒身上的穴道:“風霜雪在彙州,你去找他吧。”
露兒不解道:“你不要我做人質了?”
“哼!用女人來打戰算得上什麼本事?本王不願做,也不屑做!”
“你真的放我走?”露兒提氣試了試內力後,又不信地問他。
“本王說過的話,從不反悔。”
“那……我可真走了?”露兒剛說完就見慕溪拋來一個不耐的眼神,趕忙閉起了嘴。
露兒走後,慕溪一個人在院子裏站了很久。他知道,他今天所說的話,風霜雪很快就會知道。他就是要讓風霜雪後悔,後悔一輩子。
事實證明,赫連慕溪說的話果然算數,不僅沒有攔她,反而還送了她一匹駿馬。
露兒一路無阻的出了城門,輕哨一聲,雪鷹在她頭頂盤旋了兩圈後便抖開雙翅往北飛去,露兒催馬跟隨。深秋的明月為她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遠遠的,雪鷹漸漸飛低,露兒減慢了速度,下馬上前。
突起的山坡上,有一棵古老的楊樹。風霜雪負手站在樹下,銀色的麵具依舊泛著清淺的光芒。身後,雪影、蝶影和暗影持劍而立。
夜深霧重,輕煙淡去,他還在。
露兒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似有些不敢相信,輕輕喚了聲:“風哥哥?”
“是我。”麵具下的薄唇扯出一抹微笑,嗓音親切而熟悉。
“風哥哥!”
“露兒。”風霜雪張開雙臂,將奔跑而至的露兒擁入懷中,揉著她的長發:“為什麼不聽我的話待在風吟城?又淘氣了。”語氣溫和地像兄長對待妹妹一般,寵溺,也無奈。
露兒自知理虧,也不說話,隻撒嬌地賴在他的懷中,呼吸著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青草氣息。
許久,蝶影上前:“主子,這裏畢竟不安全。我們還是趕快走吧。”
風霜雪望了望前方的泫州,拍了拍露兒的手道:“先回軍營再說。”
夜幕中,五匹駿馬往北邊的彙州飛馳而去。
回到軍營,露兒隨著風霜雪進了帥帳後,便迫不及待地將今晚聽到的話一字不落地說給他聽。
隻見風霜雪麵具下的雙眼,從一開始的輕蔑,到後來的痛心,一直到最後,變成了震驚,握著茶杯的手指有些僵硬。
露兒捧著熱茶,小心地抬頭打量著他。白皙修長的指間突起森冷的骨節,麵具擋著看不清麵容,隻是緊抿的薄唇顯得蒼白,他在生氣嗎?
就在露兒快要被這一室的沉默逼瘋時,耳邊傳來他平淡的聲音:“赫連慕溪真這麼說?”
“是的。”露兒突然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他不是應該生氣嗎?就算不生氣,但至少應該懊悔不已吧。可為什麼他還能這麼冷靜呢?
“我不信。”風霜雪淡淡地吐出這三個字後,將茶杯抬至唇邊,輕輕吹去茶沫,慢慢喝著。
“為什麼?慕溪他不會騙我的。”
“慕溪?你跟他很熟?”風霜雪見露兒臉紅,也沒再問,隻是微笑著說:“赫連慕辰有了三宮六院她也不介意,又怎會介意一個海瑤呢?況且,海瑤現在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風哥哥你……”露兒不敢將剩餘的話說出,隻呆呆地看著眼前陌生的他。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風霜雪笑得殘酷無比,“我曾對海瑤說過,總有一天她會後悔自己曾經做過的事!”
“風。”
隨著一聲嬌喊,帳簾被一隻玉白的手掀起,隻見眼前一閃,一個白衣女子就跑到了風霜雪跟前,親熱地拉著他的手道:“風。我剛新作了一首曲子,你要不要聽?”
“你是誰?放開你的手!”露兒怒斥著金鞭剛要揮出,隻見風霜雪拉起那女子的手,溫和的笑道:“露兒,不得無禮。她叫雁依依,是歸雁莊主的女兒。”
雁依依挑釁地迎視著露兒憤怒的眼神,露兒極不情願地收起了手中的鞭子。
“依依新作了曲子?那我可一定要聽的。”說話間,風霜雪已牽著雁依依的手走出了帳外。
露兒頹然地坐在了地上。風哥哥,你還是你嗎?
這一夜,風霜雪沒有回來。露兒睡在他的床榻上,清晰的琴音傳來,隱約還有他不時的讚美之聲和雁依依嬌滴滴的笑聲。
露兒賭氣的哼了哼,捂著耳朵閉起眼睛。琴音消失了,帳營不見了。腦海中卻又浮現出慕溪俊逸的麵容和溫潤如玉的嗓音。如夢似幻,伴她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