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充斥著無盡的黑；月色淡抹，也不過是為了渲染悲戚。
    珀賽爾住到教堂半月後，一天夜裏，他睡得正香，“咚咚咚”的敲門聲把他從夢中吵醒。
    “深更半夜鬼敲門。”珀賽爾小聲咕噥著，走過去打開房門，卻看到諾曼神父站在門外，情緒似乎很激動，臉上還掛著淚痕。
    “怎麼辦？怎麼辦？我又殺了很多人，又殺了很多人！”他一邊說一邊咽口水，那表情完全像是某種受驚的動物——他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凶手，而像是剛剛死裏逃生的幸存者。
    珀賽爾皺起眉。說實話，他很不喜歡這個篤信神明、極端軟弱的神父。他轉身走回房間，打開燈，點上一支煙，說：“如果可能的話，我真想撕爛你這副弱者的外皮。明明是隻狼，為什麼要裝成一隻羊？”
    “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諾曼神父跟著他進屋，完全沉浸在一種混亂的情緒裏：“而且我被人看到了，我沒能殺死那個人，他會指認我的。”
    “什麼？”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珀賽爾驚訝地看著他，說：“那個嗜血的你竟然失手了？”
    神父倉皇地說：“我猜是有人看到另一個我處理屍體，逃走的時候被那個我發現，然後那個我去殺他滅口，結果還沒有殺掉他就突然發生了人格轉換，變成了現在的我。”
    “到底是怎麼回事？”珀賽爾聽得一頭霧水，吼道：“你怎麼在那麼關鍵的時候發生了人格轉換？”
    諾曼神父咽了一口口水，喘息幾下，盡量有條理地說：“因為我總是不記得另一個我做的事，所以我想事情是這樣的：今晚我又變成了那個凶殘的我，在殺了一些人之後，我把他們的屍體拖到樹林裏的廢棄火葬場裏去處理——夜晚那裏一般是不會有人的。但是沒想到今晚有個少年正好經過，他看到我處理屍體，轉身逃走，但是被我發現了。我追過去，要殺他滅口，用磚塊猛擊他的頭，但是他剛剛倒下，我就發生了人格轉換，變成了現在的我。站在那個血淋淋的現場，我嚇壞了，扔掉磚塊就跑了回來。”
    “你確定那個少年沒死？”珀賽爾問。
    “確定，我看到他雖然躺在地上不動了，但還在呼吸。”諾曼神父點頭說。
    “那你為什麼不殺了他？”
    “我——”
    “帶我去，你有槍嗎？”珀賽爾說著，掐滅煙頭站起來。
    “你要做什麼？”諾曼神父拉住他問。
    “當然是幫你殺了他。”珀賽爾甩開他說。
    “你瘋了嗎？竟然要去殺人！”
    聽他這麼說，珀賽爾氣不打一處來，他生氣地吼道：“瘋的人明明是你！”
    “對不起。”神父低頭道歉，又說：“但是，我不能容忍你去殺人。就算他指認我，就算我身敗名裂，就算我死，我也不想傷害他。”
    “啊，我受不了了！”珀賽爾生氣地擺手說：“你去找那兩個妖精吧，以後再有這種事情，別來找我。”
    “關鍵是他們現在不在倫敦，最快也要明早才能回來，怎麼辦？”諾曼神父抬頭看著他，因焦急而眉頭緊鎖，雙眼通紅，似乎又要哭出來。
    “反正他們什麼都能擺平，等到明早又能怎樣。”
    “可是如果今晚我被指認出來，因為我的神父身份，很快就會變成轟動的大新聞，到時就會變得很棘手，即使是他們，處理起來也會很麻煩。”
    “所以我說，把那個少年殺了不就行了。”珀賽爾不耐煩地說。
    “不行，我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諾曼神父堅決地說。
    “那我不管了，反正這是你的事，和我無關！”珀賽爾從沒有這麼心煩氣憤過。
    “可是……”諾曼神父為難地看著他，像是一條求救的狗。
    “為什麼以前的你沒有像今晚這樣突然發生人格轉換？”珀賽爾問。
    “我不知道，今晚很奇怪。”神父搖頭說：“以前我變成那個嗜血的我就像夢遊——那個我會進行完所有的殺戮後躺回床上，第二天我醒來，又變成現在的我。以前從來沒有過這麼突然的人格轉換。”
    “契機——人格轉換都是有契機的，今晚你遇到了那個契機。”珀賽爾說著，突然想到如果他能找到那個契機的話，就能操控神父，不必擔心被他殺死了。
    “什麼契機？”諾曼神父問。
    “一件你以前從沒遇到過，而在襲擊那個少年的時候遇到了的事情。”珀賽爾說著，陷入了沉思。
    “那個少年沒有什麼特別的，穿著最普通的便利店的工裝——我以前也殺死過穿工裝的少年。”神父搖頭說。
    “或者他被你襲擊倒下時說了什麼？一句話，或者一個單詞——”
    “我以前殺過很多很多人，他們都對我說了很多話很多單詞。”神父再次搖頭說。
    “我想我應該去見見那個少年。”珀賽爾說：“諾曼神父，如果我幫你擺平這件事，你欠我一個大人情。”
    “請不要傷害他。”諾曼神父握住他的手說。
    珀賽爾甩開他的手，一邊走向門口一邊說：“我對這個偽善的你的討厭程度，真是到了一種無以複加的地步。”
    離開教堂時，珀賽爾一直在思考那個契機——一個在諾曼神父的生活中不會出現，卻在他要殺那個少年時出現了的事件或事物，會是什麼？那個少年，究竟和他以前殺了的所有人，有什麼不同？如果是某個動作或者某句話的話，那就必須親自問問那個少年了；如果是某個事物的話，諾曼神父生活中沒有的事物太多了，畢竟神父的生活可以說是一清二白：戒葷戒煙酒女色——對了，酒！別人在他麵前吃肉抽煙都沒事，他也殺過女人，他生活中唯一遠離的，是酒！不過也有可能是某種特殊的體味或者香水味。不管怎麼說，見到那個少年問清楚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