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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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重新將水袋灌滿,王子雅又吃了一些牛肉暫且充饑。臨行前店小二不知從哪兒牽過來一頭駱駝,向王子雅叮嚀囑咐道:“宰相大人,沙漠裏的晝夜溫差很大,到了晚上響尾蛇也特別多,您夜裏要多注意身體當心別著涼,睡覺的時候也多留點兒神。還有,此處往東有一處綠洲,但具體方位我也說不清楚,您騎著它,它自然能幫您找到。”說完便將手中的韁繩遞到王子雅手上。
王子雅忽然有些感動,接過韁繩朝著店小二深深鞠了一躬,“大恩不言謝,在下就此告辭!”
仿佛是被王子雅的舉止驚嚇到,店小二膝蓋一彎直接跪在地上,“小的不敢,大人路上小心!”低著頭把話說完,等他再抬起眼時,遠處王子雅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沙漠邊際。
入夜後的大漠果然陰冷,寒氣自下而上地蔓延開來,王子雅裹緊身上的鬥篷蜷縮在駱駝旁邊,奔波了一天的身體此時終於感覺到勞累,他微微調整一下姿勢,靠著駱駝疲憊地閉上眼睛。
迷蒙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覆了上來,正貼著自己的臉頰遊走,那種癢癢的感覺使王子雅睡得很不踏實,不耐地想要抬手揮開,卻在觸碰的一瞬間突然清醒過來,隻見一條長約七尺的灰色大蛇正盤臥在自己身邊,吐著長長的芯子來試探自己的反應,澄黃色的眼珠緊緊地盯著自己,蜷在身後的尾巴搖得啪啪作響,好像隨時等待著發起一次致命的攻擊。
王子雅登時被驚出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注視著眼前的危險不敢妄動一下,眼看這那條灰蛇又緩緩向前逼近了一寸,他突然抓起一把沙子衝著毒蛇揚了過去,趁此空擋自己轉身就跑。
這麼一折騰倒把自己身邊的駱駝給驚醒了,畢竟是動物天性,一旦覺察到身邊有危險,那駱駝馱著行囊立馬開奔,速度之快叫王子雅望塵莫及。追著駱駝跑了三四裏,王子雅終於放棄,雙手拄著膝蓋大口喘息,卻驚恐地發現身後的沙丘表麵隆起數條彎彎曲曲的線條,此刻正快速地向自己所在的方向遊走。王子雅瞪大雙眼,想也知道那沙丘低下遊的是什麼,當即頭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一路暈頭轉向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隻有一彎新月孤獨地映照著眼前荒蕪的沙漠。身後的毒蛇已經消失不見,不知是被自己甩掉了還是隱藏起來躲在別的地方。沿途將自己走過的路都做下記號,王子雅小心翼翼地繼續前行,此刻他隻希望太陽快些升起白晝快些到來,好趕走這種寒冷恐怖的暗夜。
可真等到天邊放亮,他才發現自己錯了,放眼四周都是連綿不絕的荒漠,雖然憑著太陽的位置和沙丘的形狀能大致分出方向,可如今他連自己在哪兒都無從知曉。蒸騰的熱氣已經漸漸湧了上來,王子雅強打起精神,向著烈日的方向慢慢走去。
……
迎著清徐的夏季涼風,光穆托著下巴望著聖德宮外疊嶂的山脈,古人有‘望山跑死馬’的說話,看似近在咫尺的事物實際上往往遠隔千山萬水,那種滿懷殷切的期盼,結果總是失望而歸的感受他是最能體會的。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一個弧度,可眼中卻是一片黯然,沒人知道這位單於此刻在想什麼,更沒有人敢問。他就這麼托著下巴靜靜地凝望著,直到內侍匆匆跑來告訴他前大新皇帝病倒的消息。
大步踏進華玉宮,光穆一看見華昭的臉色就什麼都明白了,擺擺手示意身邊人都退下,自己慢慢踱到華昭床前,“倒不知大新皇帝有什麼想不開的,但是絕食可不是一個好辦法。”
華昭聞言隻是輕輕抬起眼皮,抿著嘴唇並沒有開口的意思,光穆也不予理會,一臉褻玩地自顧自說,“上等的河豚生魚子,滋鮮味美,營養豐富,別人想吃都沒地買,你卻是一碗一碗地往外倒,未免有點兒暴殄天物。”
“朕吃不慣那個!”華昭冷冷地回了一聲,果然換來光穆一陣爽朗的大笑,“看來皇城淪陷,並未使陛下的生活習性有所改變呀。”
華昭也撐起身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就是改變,又能改變到哪去呢?”
“是不能改變多少,所以你才永遠無法改變現狀。”光穆止住了笑聲,略帶惋惜地感歎著:“可憐洛家一門啊,從大新開國到現在,成年男子沒有一個壽終正寢,平均每人活不過三十歲,守得竟是這樣的一個帝王家!”
“什麼帝王家?你究竟是什麼意思?”華昭聽出他話中的嘲諷之意,剛想發作,下一秒卻被光穆緊緊鉗住喉嚨。
“我的意思是,大新王朝真是衰透了,直到它被踏平的那一刻,都始終沒有激起我任何的興奮和鬥誌!就像此時,我殺死你就像掐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簡直無聊透頂!”重重地將華昭撂在床上,光穆站起身一臉輕蔑地看著他,“我明日便禦駕親征普羅平原,想那洛離酹應該會給我帶來點兒樂趣,至於你,就好好享受你的天子待遇,在這兒混吃等死吧!”
光穆聲音不大,可聽在華昭耳裏竟宛如打個晴天霹靂,呆呆地望著光穆離開的身影,華昭突然掀開被子跳下大床,端起桌邊一碗涼透的魚子粥仰頭一飲而盡,動作一氣嗬成隻看得英陶目瞪口呆。
“主……主子,你怎麼樣?”英陶上前輕輕地拍撫著華昭因幹嘔而拱起的脊背,語氣無不擔憂。
“朕沒事。”華昭努力按住自己想要嘔吐的胃,略微發紅的眼圈遮住了其中堅定的光,“朕要快些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
翌日清晨,太陽還沒有升起,迷蒙的天空卻已經開始漸漸發亮,繁星點點消散在雲彩之後,好像點綴在清水之中的染料,慢慢淡於澄澈的漣漪之中。
華昭是被一陣低沉莊重的號角聲吵醒的,披著上衣站在窗邊,他隻看見銀光千裏荊旗蔽空,光穆一身明黃甲胄傲然站在隊伍的正前方,舉起明月彎刀高聲喝道:“勇猛的戰士們!你們用熱血和頑強創造了不朽的傳說,如今我們已經踏平了大新王朝,這一事跡將會被永遠地篆刻在曆史的史冊之上!但這還遠遠不夠!我們的力量能使我們得到更多,我們要到普羅平原去,去把那天下最富庶的地方打下來!讓我們的女人和孩子世世代代在那裏繁衍生長,讓他們感受到我們的力量,享受著我們給他們帶來的一切!生擒洛離酹!踏平普羅平原!”
光穆手下的鐵甲兵個個久經沙場,每個人都有父兄至交喪命於洛家父子的手上。此刻聽到洛離酹這個名字,情緒瞬間激憤起來,紛紛揚起手中武器高聲喊道:“生擒洛離酹!踏平普羅平原!”
“單於威武!生擒洛離酹!踏平普羅平原!”遒勁的聲音穿透天際,久久回蕩在普陵城的上空。
“趁現在!”華昭突然回頭朝英陶抬手示意。
英陶點頭,趕忙跑到翡翠孔雀屏後麵,兩人合力將兩丈多高的屏風推倒在地,登時發出一陣清脆的碎裂之聲。華昭此時已管不了這聲音到底有沒有引起他人注意,他急切地在琉璃碎屑中翻索著,連手指被劃破都渾然不覺。終於,他找到了屏風中通心潤綠的孔雀眼,便如獲至寶地握在手中跪在地上打開了地磚上的一處暗格。
英陶在旁瞧得心驚膽戰,顫著聲音問道:“主子,你在做什麼?”
“噤聲!”華昭頭也不抬,小心謹慎地將孔雀眼放入卡槽之中,猛地用力一按,隻聽轟隆隆一連串得巨響,仿佛連大地都在跟著震動。
外麵的士氣依舊高昂,一聲聲口號喊得驚天動地,誰也沒去懷疑剛才的聲音是怎麼回事,當然誰也沒注意到華玉宮中已不見了華昭和英陶的身影,光明空曠的大殿裏隻剩下破碎的屏風灑出一片琉璃。
英陶萬萬沒有想到華玉宮竟然隱藏這樣一條暗道,一路緊張激動地跟在華昭後麵,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主子,華玉宮怎麼會有暗道呢?這暗道又是通向哪裏?”
華昭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這才伸手從石壁上取下火折子,吹出火苗轉而點起旁邊的油燈,隨即提起油燈就往前走。
“主子?”英陶緊走兩步跟在華昭身邊,清秀的臉上滿是惶恐,“奴才多嘴了。”
“不怪你。”華昭平聲說道:“曆朝曆代的皇宮都會隱藏著幾條暗道,這是常識。但這條暗道朕卻是第一次走,所以,朕也不知道它究竟通往何方?”
快速地消化著華昭話語中的含義,英陶輕輕地點頭,“主子是說,皇宮裏除了這一條暗道以外還有其它暗道,而且您都走過?”
“差不多。”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開心的事,華昭的語氣也變得雀躍起來,“朕小的時候和酹玩捉迷藏,朕每次都躲在暗道裏,於是酹每次都找不到朕,結果隻能認輸,他一輸便會答應為朕做一件事,無非就是些抄書寫字什麼的。後來他不知怎麼的居然也發現了暗道,以後朕想贏他就沒那麼容易了,可也正是因為這樣,每次朕贏了之後要求他做的事也相應的有了難度。”
英陶聽得入神,也不禁被華昭勾起了好奇心,“主子,那您一般會叫洛大人做什麼啊?”隨著彎道轉了一個彎兒,英陶看見華昭的側臉洋溢得都是甜蜜。
“秘密。”華昭輕輕一笑,既而說道:“托他的福,朕別的本事沒有,找暗道卻是十拿九穩,還經常拉著酹一起探險呢!”
華昭說得高興,不由得笑出了聲,下一刻卻忽然語氣一轉,“但是這裏朕沒走過,暗道的地點朕是早就知道的,隻是屏風上的孔雀眼很難取下來,所以隻好放棄。”
“那您平常走過的暗道都是通往什麼地方?”英陶接過火折子,也跟著提起一盞油燈。
“那可多了,但大多還是通向宮裏,隻有兩條是通向宮外的。”華昭邊走邊說,不知不覺已經來到入口處,明亮的光線透過擋板照射下來,能清楚地看見那裏飛揚的灰塵。
“居然隻有這麼短?”華昭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光線,停住身形不再上前,這麼近的距離肯定是出不了宮的,隻要還在宮中,前方不管是哪兒都非常不安全。華玉宮肯定是回不去了,或許那裏已經有人在查,找到那個暗格隻是時間的問題,可冒然地向前走也不切實際,萬一碰上匈奴人那自己的一輩子就算完了!
華昭思前想後怎麼也拿不出主意,猶豫間卻見英陶越過自己走向前方的擋板,先是眯著眼睛透過縫隙看一看,之後突然眼睛一亮,轉頭向華昭喚道:“主子快來,外麵沒人,看起來像是個倉庫。”
“倉庫?”華昭狐疑地詢問一聲也跟著走上前,待確認外麵安全之後便推開暗門走了出去,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明晃晃的鋼刀以及一層層高高疊起的鐵甲,看起來的確是個倉庫,而且也沒有半個人影。
乾宇早上起的急,隻匆匆披上一件單衣,剛才精神一度緊張也沒有察覺,如今放鬆下來才覺得身體陣陣發冷。英陶趕忙從中挑出一套兵衣,服侍著華昭穿戴妥當,自己也跟著換上一身戎裝。剛忙活完便聽見門口雜亂的腳步聲,還沒來得及躲大門就已經被推開,隻見一隊鐵騎兵威嚴地站在門外,為首的那人頂著頭盔,手持佩劍大踏步地走了進來,森冷嚴峻的目光盯得華昭頭皮陣陣發麻。
隻見來人表情嚴肅地將華昭從頭打量到底,方才沉聲開口說道:“大軍征戰在即,單於特別交代,後勤物資一定要分配有度,不能有絲毫差池。等會兒你們倆隨大部隊點將出征,征戰期間不得徇私舞弊,不得貪贓枉法。如有違抗,軍法處置!”說完便從身後取出厚厚的賬簿,頤指氣使地高高舉起等著他倆過來接。
可華昭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賬簿,又轉眼看向那個為首的將軍,“你要把後方的物資給朕管?”
“不錯!就交給你來鎮管!還不快把差使接了。”
華昭眼睛瞪得老大,不等開口就聽身後英陶高呼‘遵命!’隨即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承蒙大人信任,小的定當不負使命,跟著大汗生擒洛離酹,踏平普羅平原!”說話間已將那一尺多高的本冊接到手中。
華昭大驚,猛地轉身一臉錯愕地看了過來,卻見英陶暗中扯扯自己的衣邊,華昭眼光一閃,瞬間明白過來,也跟著垂首回道:“定不負大人重托。”
“嗯。”那為將軍應了一聲,遂又走到英陶身前,“你才是這裏管事兒的?”
“正是。”英陶頻頻點頭,“小的名叫英子,負責管理後勤的分配調度。這位是小的遠方親戚,叫做華子,特地從外鄉過來投奔小的,能幫小的打個下手。”
“華子?”旁邊兩人異口同聲,華昭氣得臉都綠了,那個將軍倒是僥有興致地嘀咕幾聲,突然轉身問道:“華姓不是國諱嗎?你怎麼敢叫?”
“名字是我父母起的,我們鄉下人不懂這個。”華昭悶悶地回了一聲。
那將軍果然也信,上前豪爽地拍著他的肩膀,“華子,我見你倒是覺得心裏喜歡,這樣,你和你兄弟已後就歸我麾下,我叫燁弘!”
燁弘?光穆手下的二將軍!華昭心下盤算著,麵上卻不動聲色,“那小的就承蒙將軍大人錯愛了。”
“好說好說!”燁弘大笑出聲,“大軍已經啟程,我先回大汗那裏,你們倆有什麼事就知會我一聲,我罩著你們!”
“多謝將軍。”華昭淡淡地回道,抬頭目送燁弘離開。這才轉身看向英陶,隨手翻看他捧著的賬簿,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揚,“朕倒是忘了你是梨園出身,華子?難為你想得出來!”
“奴才惶恐!”英陶依舊保持著跪地的姿勢,手臂卻禁不住輕顫起來,頂端的幾本賬簿便輕輕滑落下去。華昭微微蹙眉,彎下腰又將其拾了起來繼續翻看。
英陶見狀有些焦急地提醒道:“主子,奴才自知罪該萬死,可當務之急是要趕快逃出去。主子,機不可失,我們快走吧!”
“朕不走了。”華昭抬手拍拍眼前的本冊,堅定地說道:“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朕就當這個‘華子’,親眼看看光穆要怎樣奪得朕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