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個小石塊砸在少年的額角上，殷紅的血跡蜿蜒流下。
     看見砸出血了，幾個孩子像驚嚇到的鳥兒一般散了開去，可是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孩子們遠去的身影不時傳來一兩句的怒罵聲。
     “賤種。”
     “婊子養的。”
     …………
     少年默然的拍拍身上的灰塵，站起身來，抱著裝滿衣物的木桶慢慢挪回家。快傍晚了，得趕緊回去做飯，不然那個女人一定會打他。
     “呆木頭！”清脆的聲音傳來，他抬眼望去，一個穿著紅色衣衫的女孩站在前方，圓圓的臉上滿是笑意。“呐，這是給你的。”
     看著少女手中紙包裏的蔥油餅，少年抽抽鼻子，深深的聞了一下餅的香氣後，搖搖頭：“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
     因為你娘知道了會罵你。少年抿抿唇：“我不喜歡吃。”
     “傻瓜。”少女沒好氣的將餅塞到少年的懷裏，從懷裏拿出一個棉布的帕子，輕輕附在少年的額頭上：“下次他們再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去收拾他們。”
     看著少女信誓旦旦的樣子，少年靦腆的笑了。
     “我要回去了，不然……”
     少女點點頭：“恩！你快回去吧，不然你娘又要打你了。”
     娘麼？他好像從五歲之後就再沒喊過那個女人一聲娘。
     回到家，那個女人穿著輕薄的長衫，衣襟大敞著，露出豔色的肚兜，頭發鬆鬆的挽在腦後，正和一個不認識的男人打情罵俏著，見他回來，撿起地上的繡鞋就扔向他。
     “現在才回來，想餓死老娘啊！”
     他沒有閃身，如果閃開了，這個女人一定會衝過來打他，繡鞋重重的扔在少年的身上，在青色的衣衫上印上一個灰色的鞋印。
     “我說玉娘，你兒子長的可真俊俏……細皮嫩肉的……”男人色迷迷的眼睛在他身上打量著，他心裏一陣煩悶，直欲作嘔，抱著木桶匆匆走到後院。
     “賤男人！滾！給我滾！”玉娘的聲音猛然響起，接著傳來一陣廝打聲。他麵無表情的聽著，手卻不停的淘米做飯。
     “媽的賤人！”男人狠狠啐了一口，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他聽見身後有響動，一回頭，就看見玉娘衣衫不整的站在他的身後，眼裏是厭惡至極的目光，他一看見她的模樣就知道自己要倒黴了。
     衣領被玉娘拉著，連拉帶拖的拽到水缸邊，將他頭往水缸裏一按，嘴上罵著：“你這個賤種！你這個賤種！”
     冰涼的水嗆到鼻腔裏，一片火辣辣的感覺，腦袋裏一片空白，後腦隱隱生疼。求生的本能讓他不停的掙紮，撲騰。
     就這樣死掉未嚐不是一件好事。這樣想著，他不再掙紮，就在這時玉娘放開了他，氣喘籲籲的站在一旁叉著腰。他沿著水缸緩緩滑下身子，眼睛被水泅的生疼，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看著他猛烈地咳嗽著，玉娘“哈哈”笑了起來，笑了幾聲，又哭出聲來，她抱著他一邊捶著他一邊哭著。
     “為什麼……為什麼……”玉娘哭的傷心。
     他任由她抱著，一動也不動，濕透的衣衫黏在身上，分外的難受，眼前的光線忽然被一個身影遮住，他茫然的抬起頭看向那個身影，玉娘聽見動靜後也轉過身去，看見那個男人後，驚駭莫名的將他擋在身後。
     “沈、沈……”
     “玉娘。”男子長相清俊，嘴角微揚，眼神卻沒有一絲溫度。審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對著商品估價，似乎很滿意，男子朝他伸出手：“來我這裏。”
     “不！”玉娘將他緊緊摟在懷裏：“他是我的！”
     他愣了一下，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是誰？是為了他而來的？
     “我是他爹。”男子語氣溫和，卻有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爹？你現在當他是兒子了？我懷著他去求你的時候……”玉娘的又是哭又是笑，形似瘋癲：“你不是說你不認識我麼？不是說他是孽種麼？現在……是兒子了麼？”
     “別鬧。”男子低斥一聲，將目光轉向他：“過來。”
     “你要帶我走？”他問。
     “恩。”
     “她怎麼辦？”他仰著頭問男子，玉娘微微一愣看向他，神色複雜。
     “她會很好的。”男子笑著，走向前俯身在玉娘耳邊說了幾句，玉娘身子一震，猛地抬頭。
     “你保證？”玉娘抹去眼淚，神色堅毅的看向男子。
     男子點點頭，笑意盎然：“我的兒子，我自會給他一個錦繡前程。”
     “好、好！”連說幾聲好，玉娘站起身來，抹去臉上的淚水，將鬆垮的頭發挽好，麵色冷傲的看著男子：“我跟我兒子說幾句話，你在門口等等。”
     男子看了她一眼，猶豫一下走出門去。
     玉娘轉過身來，拉著有些茫然的他進了房間。從櫥櫃裏取出一套衣服遞給他。
     “穿上。”
     看著手中白色的長衫，他微微一愣，不解的看向她。
     “這是給你買的。”她將臉撇過去，似乎有些局促：“你穿不穿！不穿就給老娘滾……”愣了一下，她揚起一抹苦笑：“老讓你滾，這回是真的要滾了。”
     “娘……”
     “自從你五歲之後，你還是第一次喊我娘呢。”玉娘笑出聲來，臉上泛著紅暈，他靜默的看著她，這麼多年來，今天的她格外的豔麗。“這個男人，是你爹，當年我以為他不愛我，我愛他也沒關係，可是沒想到我仍舊會不甘，我不甘心他不愛我……我以為有了你他就會愛上我……可是結果卻是讓自己淪落到今天的地步……”
     “你越長越像他，每一次看見你我就想到他……可是我越對你不好我就越難過越難過我就越對你不好……我將自己陷入了一個怪圈……”
     “你恨我麼？”
     “我沒有做到一個母親該做的事情……”
     “他現在找到你了……就讓我為你做一件事吧。”她靠在床榻上，絮絮叨叨的說著。直到他披上了那件白衫。
     玉娘看著他，目光有著異樣的柔和：“記著照顧好自己……”
     他看著她，問道：“不和我一起走麼？”
     “不了……我累了，不想動。”玉娘揮揮手：“走吧。”
     他走向門，頓了一下，輕聲道：“等我安頓下來，我來接你。”
     玉娘的輕笑聲在身後響起，隻聽見她溫柔至極的聲音響起：“好。”
     “哐當！”屋外一聲驚雷響起，沈逸之猛然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
     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額頭，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整潔幹淨的房間，身上蓋著絲綢的被子，屋裏飄著淡淡的香氣，他躺回床上看著頭頂的帷幔歎了口氣。
     怎麼又夢見往事了。
     屋外傳來下人的敲門聲，他喚了一聲，下人打開門走了進來。
     “少爺，錢姑娘給您留了信。”下人恭敬的將一封信遞給沈逸之。
     “什麼時候的事？”沈逸之眉頭微皺。
     “午時。不過那時候您說要休息一下，我就沒敢打擾您。”
     “以後她的信你立刻就拿給我，你下去吧。”沈逸之揮揮手讓他下去後，打開信封，裏麵用毛筆歪歪扭扭的寫了幾個字。
     “香滿樓，明日傍晚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