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朱絲絛隨風波瀾，華衣錦繡灼灼，那打馬行街的少年麵如冠玉，浩氣凜然，一雙鳳眸微垂卻是掩也掩不住的星辰燦爛。華秀大氅隨風舞的翩躚，閃殺了一幹路人。有黃口小兒指著馬背上英姿颯颯的年少說：“將來我便要做那樣的大人物。騎高頭大馬著頂戴花翎。”
    聞者淡笑。
    四匹駿馬鬃毛凜凜，向城門行去。
    城門角邊的少年獨自靠著磚牆吃餅，一雙玉管般的手指捧著煎餅微微綻紅，猶如幼鹿般可人的雙眼輕輕張開朝一邊瞧瞧而後又垂下。
    “左大人，那邊應該是前來護送的護軍將士。咱們應上前迎接方是。”說話的是鴻臚寺卿圖訥蘇肯，承風瞧瞧訥蘇肯而後點點頭將餅子三下兩下的塞進了嘴裏。這邊訥蘇肯大人端過碗水看著他將餅用水送下。
    “大人……”那聲音剛中帶著幾分青澀，訥蘇肯停下回頭望去，那少年粲然微笑，微微折腰拱手道“這是我第一次辦公差，諸事不懂禮數規矩，還要大人多多提攜幫助。”
    軟軟的一句話叫訥蘇肯覺得，這位左承風公子也並非花街柳巷傳播的那樣無能。於是便和藹的說：“必然，必然，左大人無需客氣。”
    “大人年長於我，直呼晚輩承風就好。帶著大人二字反叫晚輩惶恐。”
    這次內務府與禮部派了包括左承風，訥蘇肯在內的五名官員來迎接自蘇州長途跋涉而來的官員與趙慧君，又從兵營撥了幾個人馬隨行護送，以示皇恩隆重。若論及官位大小，訥蘇肯是正四品鴻臚寺卿，那小小護軍營算得什麼。隻是那位前來的是馬齊大人的獨子，不看僧麵看佛麵，打狗也要瞧主人。
    以訥蘇肯大人為首，五位文臣恭恭敬敬的立於街邊看著那打馬而來的將士。
    為首的男子一個躍身下馬，動作利落而瀟灑帶起華光一刹，羨煞一幹人等。隨後而來的幾名士兵也下了馬。一派雄赳赳的氣勢。
    隻見那人錦衣灼灼帶著清晨的寒氣幾步走來，袖頭打下氣沉聲斂的穩穩道一聲：“在下護軍營長富良，見過訥蘇肯等諸位大人。”
    “早聞富良公子少年有成，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後麵摻雜著應和聲，表示自己的讚同。
    富良微微一笑，有禮彬彬的說：“大人謬讚。晚輩還須各位前輩提攜。”
    為官十年的訥蘇肯對富良很滿意，寒暄了幾句便說：“這幾位都是禮部與內務府前來辦差的同僚，想必富良公子不曾見過。讓我來給你引薦介紹。”
    這位是李大人，那位是張大人，還有位博圖大人。均是免不了的客套，寒暄。唯獨人群中有一人隱隱的立在一旁，頂戴壓眉，將所有顏色都生生蓋去，叫人看不見真麵目。富良隻當文人多事端，並未放到心上。
    “富良公子……”
    “大人隻需喚晚輩富良便可。”這邊是禮數得當的少年。
    “好好，如今貴族子弟中如富良，承風這般謙恭尊長的少年不多啦。”訥蘇肯一番感慨，而後說：“承風，近一步來。”伸手召喚幾步外的男子。
    富良定睛一瞧，隻見那姿態謙卑的少年應聲微微一怔，而後慢步過來。頭依舊不曾抬起，隻能看到那若隱若現的清俊臉龐，再看身量也是細長倩挑，約莫是位初入官場皮麵淺薄的少年郎。富良不由想起自己剛進兵營的日子。都說虎父無犬子，戰場真功夫。耍劍戈勾戟看的是本領，不是關係，那時的富良方舞勺之年，眉目之間全然是少年才有的純澈和稚嫩。混跡多年的老兵油子也不過是拿幾兩餉銀潦草果腹，若是命好的便升個一官半級便是祖上積德。突然來一個稚雞般的小子直接便是營長，再細問是馬齊大人家的公子，各種不平憤懣便湧上心頭。那些日子裏暗地裏的絆子沒少下，就像沼澤中黏濕不可見的陷阱漩渦，偏生那位卻總能無事一般的過去。富良在腦海裏回憶個大概便轉過神，那個少年已經走到自己麵前。富良覺得他姿態卑微太過恭順，內心裏莫名升起一股子排斥。
    “嗬嗬，富良。這位是在內務府當差的左承風大人。瞧著二位年齡相仿，應該更有話題。不似我們這些榆木疙瘩。李大人，張大人你們說是不是。話說蘇州的官員也該快要到了……”
    幾個木疙瘩哈哈笑著踱步離開，將空餘留給年輕人拉近關係。
    聲音是如蜜水般醇厚潤澤的緩緩說道：“在下左承風，見過富良大人。”拱起行禮的手是不同於富良那覆滿繭子的手，真真的似白玉般好看。
    “客氣，客氣。左公子直呼我富良便可。”
    “富良……”方才那聲若如蜜糖入喉，那麼這一聲就好似驚雷灌頂。富良立在路邊雙眼溜圓死死盯著對麵的人，就像看到鬼怪般失了魂魄。
    “你，你，你……”就像斷了線的珠子，這“你”沒完沒了的砸在地上。
    那頂戴下一張絕世無雙的容顏，喚醒了富良小爺前夜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