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拂顏亂  默相對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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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途不知換了多少馬車,駕車的隻有卓寒青一人,再無別的護衛,到了這個關頭,汐藍的元帥便是誰也不信。嘴巴再嚴的人,也不能保證他永遠不會走漏半點風聲,況且灩湄漪是如此炙手可熱的人物。
    大戰逐漸平息,如果誰能交出灩湄漪,讓她接受天下的製裁,就能獲得數之不盡的榮耀與富貴。誰不想當萬人敬仰的英雄,誰不想家資豐厚一生無憂,麵對如此大的誘惑,即使是曾經的心腹,卓寒青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變節。別的事也都算了,唯獨這一件,他誰也不相信。
    馬車出了北冥城的角門,深藍的車身,毫不起眼。一路風馳電騁,沒有半點停頓。安排撤離計劃的人細心而周詳,早已設定好的路線,一路上都安排了補給。走上幾個時辰,路上便有一個拉著馬車的人等待,或樸實的莊稼漢,或外貌平平的村婦,或髒兮兮的乞丐,或輕袍緩帶的公子,形形色色,哪怕是有人特意追蹤,也無法將這些人聯係在一起,從而徹底失去了追蹤的線索。
    最後一次更換馬車的地點是在滄浪縣。空氣中處處彌漫的海水的腥鹹味令灩湄漪下意識的蹙了蹙眉頭,到底是養尊處優慣了,二十餘年的深宮生活,令她全然忘了幼年時被囚禁絕漠的艱辛與苦楚。
    依舊是式樣簡單的馬車,為了降低人們的關注程度。事實上,離開北冥城已經十餘日,經過迂回曲折的道路,就算有人存心追蹤,也早已失去判別方向的可能。如此小心翼翼似乎有些過於謹慎了,但依舊還是一貫的低調,可想而知,製定計劃的人也和卓寒青一樣,不願顯露半點破綻。
    卓寒青垂手侍立一旁,一路上換乘已然成了習慣,用不著他多言,公主自己就知道該怎麼做。踩著腳凳,灩湄漪下車,即使是在亡命天涯的旅途中,她的身姿依舊是不變的婀娜,仿佛再複雜的困境,也不能剝奪她半分美麗,渾然天成,絕世傾城。
    沒有看卓寒青一眼,灩湄漪緩步走向下一輛馬車。她幾乎沒有想過這般冒然前往是否會遇到危險,與膽量大小無關,說穿了,她隻是毫不在意而已。但是,就在掀開車簾的一刻,她的手卻僵了一僵。敏銳的覺察到,車內還有一個人。
    頓了一下,灩湄漪回頭終於回頭看了卓寒青一眼,後者依舊低眉順目,沒有向她解釋半句。眉心微微擰了擰,還是決定不去計較。既然卓寒青未曾出聲示警,想來馬車中應該沒有危險。或者說,就算這是個陷阱,她也逃不掉了。
    總之,都是無所謂。她又何必在最後一刻止步不前。
    天色早就暗下,馬車內也沒有點燈,灩湄漪眯了眯眼眸,才隱約看出一道人影。那人見她進來,既不開口,也不動作,不動如山,就像是擺放在那裏的一尊雕像。
    車簾在身後落下,隔絕了外間銀白的月光,車內更是漆黑一片。那一道人影也隨即隱入空氣之中,連輪廓都辨別不出了。灩湄漪也像是被施了同樣的魔法般,動也不動,幽柔的雙眸固執的望著那個方向。一個名字在唇畔反複,輾轉流連,最終還是缺乏呼喚的勇氣。
    卓寒青還是負責駕車,見車簾落下,誤以為公主已經準備完畢,舉起馬鞭抽了一記,駕車的馬匹撒開四蹄狂奔起來。
    滄浪縣道路崎嶇,突如其來的顛簸讓灩湄漪沒有防備,失去平衡的身子往前撲倒。原先坐在馬車裏的影子終於動了,手臂一展,在她跌倒之前摟住了她的腰肢。
    對方的氣息撲麵而來,少許的熟悉,卻籠罩著更多的陌生。灩湄漪一愣,身子下意識的變的僵硬,不知該說些什麼,也全然忘了掙紮。
    反倒是另外那人,輕輕將她放到一旁的座椅上,隨著長長的歎息,鬆開了手。
    車內發生的一切,都是悄然無聲,外間什麼都聽不見,卓寒青盡職盡責隻管駕車趕路,枯燥而持續的軲轆聲混著馬蹄傳入車內,沉澱出異樣的安靜。
    “你,還好麼?”忍不住先開口的人,輪來轉去,還是烈熾。兩人之中必須有一個人先妥協,而他們彼此都清楚,妥協的那人一定不會是灩湄漪。
    愛恨嗔癡,無論是哪一種感情,一個人付出的太少,就注定了另一個人會太多。為了維係這份可笑的平衡,總有一方注定隻能輸的一敗塗地。
    本就沒有公平可言。
    乏味可陳的語言,令他們就像是路旁偶遇的陌生人。話說事不過三,三麵之緣,總也有緣盡的一天。烈熾私心裏想著,如若能就此換來長長久久,他必然不惜一切代價。隻是到頭來,也隻能竭盡全力將緣盡的一天竭力拖延罷了。
    該了斷的時候自然要了斷,誰也無力更改。
    正如他找不到最適合此刻的語言一般,隻能平淡如水,讓光陰悄然而過,水去無痕。
    灩湄漪不答,烈熾也就不問了。想想也覺得這句問候過於突兀,親見她的落魄,逃亡之際何來安好一說?在千萬種問候之中,偏偏不經意的挑了最不恰當的一種,隻能說……這是他的期望罷。除了希望她安然無恙以外,別無他求。
    一路無話。
    又行了十多日,依舊是無限迂回的路徑。原本有了烈熾的親自護持,世上能夠傷到他們的人已不多,完全可以直直朝著目的地而去,但是不放心就是不放心,這與能力無關,全是一顆憂慮的心在作祟。
    前前後後近一個月的奔波勞苦,灩湄漪的臉色越見蒼白,隻是翦水秋瞳中的幽幽之色分毫不減,照舊還是勾魂奪魄。一路上,不曾叫苦,也不曾喊累,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曾說過。
    真正比較起來,論起臉色的蒼白,烈熾仿佛更甚。再次見到時也隻是沒有血色,在度過數個不眠之夜以後,更是一片死灰。眉眼之下能夠看見隱隱的烏青,令人懷疑他隨時都會倒下,永遠也醒不過來。
    但是事實就是這般奇怪,也不知是什麼支撐著他,明明已經疲倦的緊閉雙目,再次張開眼睛時,依舊還是精光四射。看上去瘦削單薄的身軀依舊巍峨如山,每一寸都蘊藏著無窮無盡的力量。
    窗外不知從幾時開始下起了雨,剛開始還是綿綿密密的那種,後來不知怎麼就大了起來,噼噼啪啪的砸在車頂上,有一股永不停歇的架勢。
    灩湄漪的肩頭披著一件暗紅的外衫,一看那大小就知是烈熾的。雨天溫度降低,擔心她會因此著涼,烈熾便脫了自己的衣服給她。灩湄漪沒有感謝,也沒有拒絕,任憑他怎麼照顧都行,怎麼都是無所謂的態度。
    烈熾挑開車簾,往外看了一會兒,回頭告知,“我們到了。”說完之後依舊是素有的靜默,本也不指望她能夠回應一聲,如此自言自語,幾乎都成了多日來相處的習慣。
    特意備的馬車,看上去簡陋,不過需要的物件倒是十分齊全。烈熾從座椅下方抽出一把竹傘,一腳邁出車門,側身回頭招呼,“走罷。”
    想到雨天路滑,打算握著她的手領她下車。手都伸出去了,才驚覺兩人之間便是最普通的接觸都沒有,除了再見那一天因為灩湄漪跌倒他扶了一把以外,兩人都是各自坐在馬車的一側,默默無語。
    烈熾怔在當場,伸出的手臂凝固一般,不知是尷尬,還是別的什麼。
    這次妥協的卻換成了灩湄漪,也沒有去看烈熾,仿佛並不在意他有些複雜的表情。隻是盯著他的手,停頓了一會兒,將自己的一隻手搭在了他的小臂上。
    這樣可不是辦法,方才烈熾看過,外麵泥濘濕滑,灩湄漪這一身窄身長裙肯定是不好走的。想了想也覺得自己未免想的也太多了些,自嘲幾分,將手中的竹傘交到她的手上,“拿著。”
    灩湄漪不解他的用意,隻是依言接過。還沒反應過來,已被烈熾橫抱而起。身體陡然一輕,灩湄漪差點握不住那柄竹傘,驚慌失措間怎麼也沒抑製出唇邊的一聲驚呼。
    終於下了車,卓寒青幫他們撩起車簾,由於一直負責駕車,年輕將軍早已被澆了個透濕。而接下來,被雨水澆透的人又多了一個,烈熾渾不在意,隻是用指尖挑開遮住視線的濕發。灩湄漪倒也不會自我到這種地步,傘在她的手中,也想過舉高一些遮在兩人的頭頂,烈熾自己卻是不幹,推拒了幾次,灩湄漪也就無意再去堅持了。
    傘下的空間並不大,然而還是有種怪異的寧靜,沿著傘邊滴落的水珠自然而然的串成晶瑩剔透的雨簾,就此分割了裏裏外外兩個世界。
    灩湄漪環顧四周,想要弄清自己到了哪裏。
    雨幕之中,一座高大的門樓,灰色的建築在重重雨幕之中浮浮翳翳,隨時有種被吞沒的危險。灩湄漪抬眸去望,門樓之上“平樂鎮”三個大字顯的尤為蒼勁,成了唯一能夠清晰辨別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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