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章 生命貴賤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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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烈燚第二次來到羽檄軍營,然而與前一次氛圍截然不同。
    在灩淏泠向眾位高級將領通告了霂霖生命垂危一事之後,雖然還不至於陷入一片愁雲慘霧,可是之前那種“羽檄水軍天下無敵”的狂傲自信,也消散了不少。
    說完了該說的事情,灩淏泠便陷入了一徑的沉默,任由下方各位將領爭執。吵的沸沸揚揚,麵紅脖子粗的情景,看上去還真是一幕不錯的調劑。
    他之前的確很焦急,在剛剛得到霂霖自盡的消息時,他也一樣覺得事態嚴峻。即使到了現在,事態也未曾有任何改變,隻不過他反而已經並不焦急了。再如何焦急也於事無補,身為上位者,在屬下麵前最重要的就是維持鎮靜。即使心中慌張,也不能將之表現出來。相反,事態越是嚴重,越是應該保持鎮靜。
    於是灩淏泠隻是坐在首座上,並未再多說一句話,然而他的這份存在,很快就讓爭吵的眾將安靜下來。在場眾人不約而同的向著這邊望來,一時間,鴉雀無聲,都在等著皇上下令。在他們看來,如今世上能解決這一事件的人,非灩淏泠莫屬。
    某種程度的危機感對於軍隊來說,並不都是壞事,就看將領如何利用了——灩淏泠深知這個道理。如今霂霖的生死,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利用這件事獲取最大的利益,無論霂霖……是生是死。
    “事情都知道了。”灩淏泠懶洋洋的開口,掃視眾人一眼。“雖然目前禦醫正在全力救治,但是生死之事往往不是人力可以挽回。”
    灩淏泠並沒有掩蓋惡劣的失態,在場的都是身經百戰的將軍,若是連這點承受能力都沒有,那他們也不可能活到今天。在一般士兵之中隱瞞,是為了避免引起恐慌,而對於高級將領,則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冰族霂霖,朕衷心希望他能康複。”所謂的客套之辭,並不是因為自己想說才說,而是,不得不說。而客套之後,才是正題。
    “然而出發之前,朕也親自探望過霂霖情況,傷勢很重,不容樂觀。”
    這應該是眾人都想到的結果,然而真正聽皇上親口告知後,眾將的臉色還是變了變。別國的王上如果死在自家的皇宮裏,絕不會是一件好事。這一點,對於大國小國來說,都是一樣。
    灩淏泠頓了片刻,給眾人消化這一消息的時間。“救治傷患,是禦醫的職責,這一點諸位都忙不上忙。但是,諸位是軍人,軍人有軍人的本分,也有軍人的責任。”
    不過是幾句輕描淡寫,是所有人都懂得的淺顯道理。若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頂多就是聽過就算。然而因為說這句話的人不同,帶給眾人的感覺也是截然不同。
    像是渾身的血液被鼓噪了一般,連到底受到什麼影響都不清楚,眾人隻覺得精神變得無比振奮。
    烈燚一直看著灩淏泠的舉動,沒有緣由的,他不想錯過他的任何一句話,任何一個動作,任何一絲表情——這大概就是真正的王者之風罷。
    不需要太過煽情的語言,也不需要太過誇張的動作,隻是平常而簡單的言辭,被他獨有的主君魅力渲染之後,就具有了蠱惑人心的力量。
    同時,也令烈燚止不住的悸動,與……心折。
    輕易緩和了之前混亂的氣氛,灩淏泠開始下達命令。“眾將聽令,從即日起,羽檄軍今日戰備狀態。強化訓練,囤積糧草,鑄造兵器。在場諸將,按照各自權限,草擬日程奏章,明日一早送來給朕過目。”
    “時間緊迫,望諸位竭盡全力,做好隨時出征的準備!”
    “是!”整齊劃一的回答聲。這才是一流的將領素質,對於主帥的命令深信不疑,執行任務雷厲風行。
    灩淏泠很滿意,在眾將退下之前,出聲留下了燕歸愁和眉嫵。在上次短暫的遊曆行程中招攬的兩人,現在是時候考慮一下他們的用途所在。
    兩人應聲留下,不過意外在於,留下的還有一人——沒有得到允許,自行留下的……卓寒青。
    灩淏泠沒有說話,有些麵無表情,與卓寒青一臉的憤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氣氛有些怪異,一片靜默壓抑的有些沉重。兩人之間,一個怒目而視恨不得衝上去,一個故意忽略對方的存在,實在不像是正常的君臣相處。
    早已想到有這麼一天,自從母後將卓寒青安插在自己身邊之後,灩淏泠便料到衝突必然無法避免。隻要卓寒青心裏忠誠的唯有灩湄漪一人,他們之間所謂的君臣關係就全是放屁。上次燕歸愁飲酒一事,說白了就是卓寒青故意找茬。
    眼下卓寒青擅作主張就這麼留了下來,以灩淏泠的立場,自然不可能主動與他說些什麼。無視的態度雖然有些高傲,卻也是最適合的。
    既然不能和平相處,那麼至少應該讓卓寒青弄清楚,到底誰才是主子。
    兩名正主都不說話,其他人自然也不變在這個時候冒然開口。終於,還是卓寒青忍不住了——
    “皇上,恕臣冒犯,還請皇上就霂霖一事給個合理的解釋。”中氣十足的問話,一點也看不出卓寒青已經步入中年。單是聽他的聲音,很容易認為他是一個年輕氣盛的小將。
    不愧是卓寒青,恐怕整個羽檄軍中,也就他敢於這般直言不諱的質問自己了。對於他的這份大膽,灩淏泠多少還是存有欣賞之意的。隻是,還不到他回答問題的時候。在卓寒青將問題說的清楚明白之前,他不能做出任何回答。
    卓寒青暴怒的因由倒是並不難猜,不過這種時候還是裝作不知比較明智一些。太過快速的回答,隻會顯得他做賊心虛。
    原本認為等一等,灩淏泠就會主動將一切解釋清楚,失望的結果卻讓卓寒青清楚認識到,自己錯估了這位尚且年少的皇上。就這麼大眼瞪小眼互看下去也不是辦法,再說灩淏泠的視線中還有那麼一絲無所謂的輕蔑。
    “皇上做了這般不堪的事情,難道連一點悔過之心都沒有麼?”卓寒青吼了一嗓子,語調有些顫抖,顯然氣得不輕。
    灩淏泠微微一笑,滿不在乎的模樣,令卓寒青的火氣不止又上升了一個層次。“朕到底做了什麼不堪的事,將卓將軍氣成這樣?”
    到了這個時候,卓寒青也懶得再同他拐彎抹角。再說他本就是一個典型的武人,並不會什麼虛意逢迎。若不是因為他的脾氣太直,在當年得罪了太多人,又怎會在正當年少有為之時被派往絕漠,看守被軟禁於此的灩湄漪公主?
    “皇上逼迫屬國之主霂霖入宮,並且迫其成為禁臠,這不是不堪又是什麼?!”
    灩淏泠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卓將軍指的是這件事。”隨後,又變得有些迷惑不解,“不過,朕還是想不出哪裏不堪了?”
    聽了這話,卓寒青幾乎當場氣暈過去。即使還能繼續開口,急促的氣息也令他胸膛劇烈起伏。“冰族王上是一個男子啊!不,按他的年齡來說,不過還是一名少年。皇上褻瀆一個少年,害他因此自尋短見,這倘若不是不堪又是什麼?!”
    一連兩個反問,卓寒青一次比一次說的直白。事實上所有人,包括剛才離開的那些將領,對於霂霖忽然輕生的理由,彼此都心知肚明。知道歸知道,沒有一個人會拿這件事去質問皇帝。
    這,簡直和找死差不多嘛。
    灩淏泠多少還是怔了一下,聽說過卓寒青的直來直往,不過倒沒想過竟到了這種地步。然而沒有誰願意聽到全無避忌的指責——這與睿智與否無關,而是人的本性。
    當下臉色一沉,變得異常冷然。“朕不過是按照汐藍皇室的慣例去做,如果這也叫不堪,那麼曆代皇帝就沒一個是好東西。”
    有些粗魯的語言,灩淏泠並不介意詆毀謾罵曆代皇帝,他才不管那些是不是他的父輩,更不會在意自己身上是不是繼承了他們的血液。
    從椅子上站起,灩淏泠踏前兩步,直至走到卓寒青跟前。“卓將軍,你認為朕的不堪在哪裏?聯姻,這並非是朕定下的傳統。哦,是了,卓將軍一定認為聯姻隻能迎娶女子,可是冰族目前的狀況,又不是朕的錯。”
    不知是被以上那句話刺激,或者灩淏泠所說的全部都讓卓寒青接受不了,他已經說不出話來。
    偏偏,灩淏泠還沒有停下的意思。“在卓將軍的觀念裏,女子和親便是天經地義,而換成男人,便是大逆不道?或者說,就算是男人也沒什麼大不了,朕錯就錯在不應該找上霂霖,因為他是一國之君?”
    別說是卓寒青,恐怕世上很難有人能回答的了這個問題。
    生命貴賤,民族強弱——這些,本就是自古以來就不曾解答清楚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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