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涯,荼靡之夢 第十話 陰陽師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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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以姍看似心無旁騖地跟著楚瀟然,心裏實有層深深的疑慮,她不了解特派局,對它的概念隻是一個熟悉的陌生詞。
爺爺在世時她曾問,為什麼他要拒絕特派局的誠懇邀請?爺爺沉重地歎了氣,目中凝聚著難以參透的深遠,僅僅對她說,古老的法術不容玷汙。
千古至今,陰陽師的法術依靠自然五行之精華結合人體內精氣,加以融會貫通以調和至平衡境界,借助無窮無盡的自然之氣來提高自身術法。
特派局的做法阻隔了兩者融聚,並生生將其切斷,術法完全基於體中精氣,將其引出超水準發揮,在使人迅速掌握治妖之法,提升能力的同時對人體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傷。這種傷雖不在肉體,禦靈師的生涯卻挨不過二十個年頭,而十五歲以下的孩子開靈資質最佳,為特派局新生血脈的最佳人選。如果一名禦靈師十五歲受封,那他的生命將永久停留在三十五——這些話梁源沒告訴孫女。
他不解為誅滅妖魔,尤尼何故瘋狂至此,倘若他還是一個人,怎如此不懂珍惜同族性命?曾試圖辯駁,苦於沒有證據,尤尼的威信又超越了一切,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他如同在人間幕後操縱的神。
但人存於天地,並非淩駕其上的主宰,世間萬物,莫不息息相關,相生相克,諸如妖魔與人類共生於世,是宇宙賦予的製衡之道。任何一方都無法代表正義執行審判——正義隻屬於勝者,勝負未分前,誰都可以是正義的使者,也都可以是罪惡的化身。然而無人能打破天定的製衡,人類自詡的正義並非真正的正義,妖魔高舉的侵犯亦非真正的侵犯,雙方隻不過在努力求得自己生存的利益,想在明世裏占有絕對統治權,妖因此而害人與人因此而滅妖,有何不同?
縱使洞悉一切,仍阻止不了雙方的殘殺,不可能理解,不可能停息的戰爭,陰陽師能做的,就是堵上性命斬妖除魔,保護心中所容、所愛……
“陰陽師能做的,就是堵上性命斬妖除魔,保護心中所容、所愛。”梁以姍一直牢記著爺爺的話,和話語中深深的無奈。她感覺得出,爺爺的傷懷與對敵人的憐憫。
“人常言妖魔嗜血成性,殘暴不仁,殊不知它們也存在情與義,隻不為人所理解……如果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妖魔亦非草木,誰能斷言它們就無感情呢?況且,草木果真無情嗎?人為什麼要賦予它們諸多含意?愛情、親情、友情、思念、悲傷、幸福、感動、驕傲、詛咒、忍耐、赤誠……囊括人間七情六欲,因為有情,所以會恨,會怒,會爭鬥,會流血,會有殺伐,不斷卷出更多情仇,衍生更多愛恨。燃燒的感情澆不滅仇恨的火焰,殺戮不息,戰爭永不休止。不管人或妖魔,終究不是神。”
那時她十歲,不懂爺爺這話何意?一邊修學一邊修行,爺爺臨終的前一年,告知她二十年前占不出結果的凶卦,隱居後他多次卜卦,意外發現藏於卦象外的一個驚天大秘:難怪沒有結果,它本就無結局可言。
帶著繼承爺爺陰陽師之名的遺願和那個秘密,梁以姍果斷報考穀江大學,到這座危機潛伏的城市大舞台——
正是在穀江,她遇到杜安卓與丁靈,似乎弄明白了爺爺所說的妖魔之情與義,和人一樣的感情,至真至純,是世間所有生靈最平等的聖潔之域。
“梁小姐,我們到了。”楚瀟然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
“這裏……是……”水中央矗立著一座歐式大別墅,像迷你型的瑞士西庸城堡,透出朦朧熒白燈光,給城堡覆上輕薄霧紗,像話劇舞台上的夜幕背景,城堡為聚光燈下的焦點,裏麵將引發故事劇情。
走在狹長吊橋上,仿佛置身探險的旅途中,腳下是無盡頭的黑窟,前方是等待揭開的未知之謎。
踏著紅色天鵝絨地毯穿過明亮富麗的廳堂,上樓沿左側一直走到盡頭,楚瀟然擰動門把輕推:“大小姐,梁大陰陽師的孫女請來了。”
“她進來,你出去。”裏麵傳出一句漫不經心的回應。
一排存放各類古籍的大書架前立著一把扶梯,嬌柔的玲瓏少女踩在梯上專心致誌翻找,抽出一本厚重的牛皮封大書典,封麵印有三個模糊的繁字體:禁界說。
她抱著大書慢慢下了扶梯,瞧見在書架之間徘徊的背影,道聲:“我在這。”朝窗邊的書桌走去。
梁以姍回首見一名妙齡少女,天生麗質,閑情清雅——是那位大小姐?心中疑惑更重。
“你好,我叫莫辛,請坐。”莫辛端正坐好,一本古籍平穩放下。
“你好,梁以姍,”陰陽師少女隔著桌與她相對而坐,“莫大小姐請我過來有什麼事?”
“想聽你說說神秘人。”莫辛低頭翻開牛皮書,仔細閱覽。
“你是特派局的人?認識Iris?”
“對。”少女視線未離開書頁一寸。
“我所了解的都已經告訴她,沒其他多餘信息。”梁以姍對她目中無人的態度有些不滿,麵色依然平穩。
“你對風鈴怎麼看?”莫辛沒計較,問另一個問題。
“一個半生不熟的朋友,身體很差,弱不禁風,不大愛說話,性子很軟,但外柔內剛,寵辱不驚,平常以微笑示人,發病時的樣子很痛苦,除此外沒看到過她有其他表情。”
“看似簡單,實際最難懂,”埋頭的少女總結,“你的看法很到位。”
“你和她接觸過?”
“見過一麵。”派對上的女孩風鈴和她的守護騎士幻月,很有意思的兩個人,莫辛目光停滯。原計劃與尹劍商量訂婚,哪知他對霍嫻茵無半分興趣(有關這點霍大小姐沒提,也許是她一廂情願認為尹劍對自己有意,可悲的女子),真是天助她莫辛,不用辛辛苦苦扮演別人的角色,又能直接依附霍嫻茵的關係進入廣安,一舉兩得。
尹劍對風鈴好像關心得緊,一個遺世獨立的驕傲貴公子,放著一位門當戶對、花容月貌的千金小姐,卻不理不睬,反對姿色平平的柔弱小女生動心,風鈴,究竟有何魅力?吸引著那兩個英俊不凡的男子。
僅一麵就看得如此通透?!梁以姍不禁重新審視她,留意到其纖長細指上的寶石戒指:這個女孩子不簡單,不,應該說,特派局的人都不簡單。
“你出生陰陽世家,聽說過‘禁界’嗎?”莫辛再問。
“禁界?”梁以姍詫異。
“一個被湮沒的傳說,鮮為人知,”少女終抬頭,慢慢說道,“宇宙初始,一場大爆炸將世界割裂成無數碎塊,時間與空間發生斷層,形成許多異次元,諸神隨之散落於各個世界,平定紛亂的妖魔,守護人世太平,並相互界定,各不幹擾,以維持宇宙平衡。而禁止時空往來的界定——禁界,就像各個國家之間約定的國界線和分水嶺。禁界線的掌管者稱為禁界尊者,嚴格把守此界與彼界的通道,阻隔不同世界的神魔互侵,防止天地失衡,時空塌陷。”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你爺爺不知道?他沒跟你提?”
“傳說鮮為人知,你剛說過。”
“確實,”莫辛答得很幹脆,“所以我告訴你了,並希望你能加入特派局。”
“抱歉。”
“你跟你爺爺很像,”莫辛合上書本,流露出極大的興趣,“出於同種原因拒絕嗎?”
“如果沒別的事,我走了。”陰陽師避而不答,起身離開。
“有件事我覺得還是提醒你一下比較好,”少女靠入椅背,清晰吐字,“夜•落。”
夜落?又是夜落?梁以姍止步,不久前被滅的妖物那句話應猶在耳:“……夜落不會放過你們的……”
“夜落,誰?”
“特派局的敵人,人類的公敵,”莫辛眸光散聚,話鋒陡轉,“你一定很好奇我的動機吧!不僅向你打聽風鈴,邀請你為特派局工作,還告訴你禁界和夜•落……”
“對不起,夜深了,我得趕回學校。”梁以姍托辭,腦海中漸入爺爺說過的四句:帝兮魔起破天驚,臨降凡塵神女情,夜夢由生荼靡淚,落掩濁世暗無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