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的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老爸看見我們進屋，趕忙從沙發上站起來，笑嗬嗬地說：“回來的倒快啊，我以為要再等一會呢。”
    “出門時就跟您說了，一定在六點半之前回來，您還不信。”妖男走進廚房，把桌子上的菜又熱了一下，走回來得意地說。
    “哼，要是坐車回來得更快呢。”我洗了手坐下來，端起碗筷，漫不經心地說。
    “瞧你說的，我那車就不是車了嗎？別忘了，春節晚會上都說不能歧視小排量！”妖男在我對麵坐下，一臉的不服氣。
    我和老爸同時笑了，“你那個自行車怎麼個排量法，我可從來沒聽過！”
    妖男正要說話，我的電話響了，拿出來一看，是楊謙。
    “有什麼事，楊謙？”
    “方便出來一下嗎？”他的聲音不似往常那樣的平和，帶著一點緊張和失落，夾著外麵稀落的風聲一起傳過來。
    妖男筷子上的飯粒落在了桌子上他也沒有察覺，瞪著眼睛直盯著我看，我在他的注視下不自然地扭過頭，起身走到了窗邊。
    “我在家裏吃飯呢，明天再說吧。”
    “我就在樓下，你下來吧，等你。”
    我一聽急忙撩開了窗簾，下麵果然有一個人影，正仰著頭，向我招手，我略一遲疑，回答他說：“好，我馬上下去。”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剛一掛斷電話，妖男就走過來，微蹙著眉毛，問我。
    我不理他，衝一旁的老爸說：“楊謙找我有點急事，我先出去了，一會就回來。”
    “好，出去多穿點，早點回來。”老爸回答。
    妖男見我馬上出門，老爸又不阻止，急忙拎起大衣跟過來，“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出去不安全，我陪你。”
    “不用了，我不是出去玩，沒關係的，你別大驚小怪。”我蹲下身去穿鞋，又衝老爸使眼色。
    他終於沒讓我失望，笑一笑對妖男說：“是啊，小思，你不用擔心，她是去見楊謙，那小子常來咱家，是熟人，沒事的。”
    妖男一聽，沒辦法，撅著粉唇訕訕地走了回去，我得以解脫，打開門，走了出去。
    --------------------------------------------------------------------
    楊謙把我帶到上一次吃飯的餐廳，又選擇在靠窗的位子坐下。
    我瞥到夜幕中安寧靜謐的布爾哈通河，幾天以前，妖男就是在那裏，拉著我一起看煙火。
    楊謙沒問我吃什麼，自己點了幾道菜，待服務員離開，他就默然盯著我的臉。
    “楊謙你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話你就說。”
    “沒什麼，就是心煩，想找你聊聊。”楊謙苦笑，接著又是沉默。
    “是不是你的事務所開得不順利，還是家裏出了什麼事，你別這幅表情，讓我看了不舒服。”
    “葉子，你說人是不是都會變？”楊謙拿起桌子上的水杯，搖晃著裏麵的水，又把目光投向我，“如果有一天我變了，不再喜歡你了，是不是會更寂寞？”
    我抬起眼睛驚奇地看著他，“你究竟是怎麼了，這麼消沉？”
    楊謙嗬嗬笑了，“我沒怎麼，你為什麼那麼奇怪，我也是肉體凡胎、吃五穀雜糧，難免有意誌消沉的時候。”
    楊謙的眼神怪怪的，真猜不透他想什麼。
    恰在此時服務員上菜，聞到菜香，我忽然想起家裏的那兩個人，他們的晚飯應該已經吃完了吧。
    “這不是楊謙嗎？”柔軟輕靈的聲音傳來，我和楊謙同時一怔，來人竟是劉夏！
    “我、、、、、、”我急忙起身，說話時臉倏忽間紅了。
    劉夏按下我的肩膀，笑著說：“別起來，坐著坐著，我剛剛在裏麵和幾個客戶談完事情，正要走呢，遠遠看見兩人很是麵熟，過來一看，居然真的是你們！”
    她鬆鬆蓬蓬的海藻一般好看的頭發披在肩上，眼睛亮晶晶地閃著，嬌俏的臉蛋滿是笑容。
    我看到這樣滿不在意的劉夏心情更加複雜，抓起包強裝著笑說：“我還有別的事，劉夏你坐下來陪楊謙吧，我得走了。”
    楊謙一直靜靜地坐著，什麼也不說，弄得我更加難堪，劉夏也和他一樣，一臉的平靜如水，好像真的不介意我和楊謙單獨吃飯。
    “這怎麼行，你快好好坐著，再說我那邊的事情還沒忙完，我馬上要走了，他們還在門口等我。”劉夏弱柳扶風一樣輕款轉身，我忐忑地看著她的背影，誰知她又轉過身來，“我聽人說嚴衛東又找你了，你們沒什麼事吧。”
    我被她這麼一問有點摸不著頭腦，半天不知該什麼說，劉夏也不等我的回答，微微翹著粉紅的的唇瓣，笑一笑，轉身走出了門。
    我的心七上八下好不安寧，劉夏為什麼突然提起嚴衛東，還有，我們說話的過程中，她看也沒看楊謙一眼，他們這又是怎麼了！
    “怎麼辦，被劉夏看見了？”我放下包，愁眉苦臉地問楊謙。
    “嚴衛東是誰，是你們公司老板嗎，他找你幹什麼？”楊謙似乎沒聽見我說什麼，擰著眉，眼中滑過一絲探究和不悅，輕聲問我。
    “哦，是。”我點點頭，又說，“我剛剛說的話你聽到沒有，劉夏會不會生氣，你還是出門去看看吧。”
    “算了，沒那個必要，就算她看不見，心裏也早就清楚了。”楊謙口氣淡淡的，竟然毫不在意。
    “可是劉夏喝醉酒那天你們不是、、、、、、”
    我清晰得記得楊謙抱起劉夏時眼裏的溫柔和心疼，也記得第二天早上劉夏眉開眼笑開心的樣子，當時就猜想他們肯定是有了什麼進展，可是被我這麼一攪合，不知又要怎麼樣！
    “快吃吧，我知道你還沒吃飯呢，別餓壞了肚子。”楊謙幫我在盤中夾了菜，接著漫不經心地說，“我們什麼也沒有，劉夏那天喝得醉醺醺的，我照顧了她一晚上，後來不知什麼時候就睡著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她已經上班走了。”
    楊謙自是不在意，可是我了解劉夏，她會因為楊謙的一個眼神、一句關心的話語快樂一整天，到頭來，楊謙卻這麼說，而偏偏隔在他們中間的那個人又是我，叫我如何是好！
    “你別把什麼都說得這麼輕鬆，劉夏對你是真心的，如果你還念著舊情就該好好對她。”我放下手裏的筷子，略有一絲難過地看著楊謙，說，“咱們以後不要見麵了，我不想因為我讓你們一直這樣僵著，劉夏為你付出了真心，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楊謙驚奇地看著我，“葉子，好多事情你並不知道，不要再試圖讓我們在一起，那是不可能的。當初我跟劉夏離婚，一方麵是因為貝貝沒了，另一方麵就是因為你。你還要我們回到過去，真的已經不可能了。”
    “我知道，可是那些都過去了，我也跟劉夏都解釋清楚了，你還是、、、、、、”“不，葉子，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我說因為你，是另有別的意思。”楊謙打斷我的話，遲疑地看著我，說，“這些話我藏在心裏很久了，我知道你現在跟劉夏的關係很好，不應該說這些，可是她昨天找我、、、、、、”
    “你把話說明白，你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楊謙的眼神充滿了憂傷，陰鬱背後是我不能把握的情緒，再一聯想到劉夏早上對我冷淡的態度，以及一年前她的突然離開，我的心開始不安起來。
    楊謙向窗外望了望，晴朗的夜空下，車流湧動，對麵的河岸邊印著絢爛的燈火，而他眼中卻是一片濃鬱的寂寥，輕聲歎了口氣，才轉頭對我說：“叔叔被捕，向反貪局舉報的人，是劉夏。”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心一下子懸空了，腦子力亂七八糟，震驚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我沒有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也是事後才知道的，不過那時你媽媽已經去世了，所以我跟劉夏大吵了一架，也是因為這件事才離了婚。”
    我不能相信楊謙的話，劉夏為什麼這麼做，她以前整天待在我家裏，我們合睡一張床，她喊著葉爸爸，葉媽媽，和他們的關係甚至比我這個親生女兒還親，她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
    “你是怎麼知道的，劉夏有哪來的證據，她怎麼會無緣無故去調查我爸爸？”我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這兩句話，胸腔裏憋悶的難受，不是極力忍著，恐怕早就掉下淚來。
    如果楊謙說的是真的，我該如何去看待朝夕相處了幾年的好姐妹，又該如何跟爸爸解釋，說就是他視如己出的拿親閨女一樣看待的劉夏，在背後捅了他一刀！
    “這件事也怪我，我當初在審計局上班，回到家偶爾談一些工作的事情，有一次無意中提到了葉叔叔，劉夏跟我打聽了幾句，我以為她也是出於關心，也就隨口一說，沒想到過不了幾天，就有一份有理有據的材料遞到了反貪局，檢舉葉叔叔貪汙受賄。”
    我的腦袋一陣刺痛，端起手邊的白水，喝了幾口，想想當初，剛剛出院不久的爸爸就被帶進拘留所關了三個月，而我那一生與世無爭的媽媽還沒來得及搶救就匆匆離開了人世，我連她最後一麵都沒見到！到今天，楊謙告訴我，這所有的不幸竟都是出自我最不設防的姐妹之手！
    我的心突突地跳著，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為什麼你早不告訴我晚不告訴我，偏偏在這時候把一切說出來？”
    “葉子你別哭，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怨我，我不該泄露工作的事情，可是你知道的，像葉叔叔這樣的幹部，我們每年都會有幾次例行公事的檢查、、、、、、”楊謙說著說著止住了聲音，心疼地看著我，默然走到我身邊，輕輕撫著我的肩。
    我拂開楊謙的手，嗚咽著說：“我沒事，不要管我！我想知道，劉夏為什麼這麼做，她還在記恨我，是不是？那她現在對我所有的好是什麼，她還常常去我家，陪我爸吃飯聊天，那些究竟算什麼！她一直在做戲給我看嗎？”
    “別哭了，葉子，我知道我不該說的，可是我和劉夏昨天吵翻了，她揚言說一定不讓你好過，我擔心她做出什麼傷害你的事來，才說出這些的。”
    不讓我好過？這樣的話真的是劉夏說的嗎？不，她剛才不是還在對著我笑嗎？
    她心疼我做保潔員，把我調到樓上做文職，她看到我頹廢憔悴帶著我逛街買衣服，她還說過希望我們兩人中幸福的那人是我、、、、、、
    我擦擦眼角的淚，站起身來，“別說了，楊謙，我不想再聽了，你們之間的事以後我再也不會管了，至於我和劉夏，也請你不要插手，那件事究竟是不是劉夏幹的，我會找人去查。還有，這些話不要跟我爸講，他會受不了。”
    出了餐廳，楊謙在後麵緊追過來，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你別這樣，葉子，劉夏是什麼樣的人你根本不了解，以後、、、、、、”
    我無力地轉過頭去，“什麼也不要說了，你讓我靜一靜。”
    楊謙落寞地垂下手，深深的憂鬱在眼中彌漫開，沒有再說什麼，默然看著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