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荷嫻靜地擎立於那漾著圈圈漣漪的小池，偶爾有幾隻經不住燥熱的蜻蜓閑閑地停在那粉嫩的荷瓣尖上，久久不肯離去，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打盹。
    但與之形成反差的忘川樓中，卻是一片森寒，好似已從盛夏跳過了爽秋，直接進入了嚴嚴冬日。
    八尺見方的樓閣間隱隱彌漫著凍結萬物的寒意，連著方圓幾裏內陷入了死寂，靜得仿若無人的蠻煙之地。
    久久，一個凝結空氣般透著森然冷厲的暗啞嗓音忽的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
    “你該知道欺騙本殿下的下場是什麼樣的，朱雀！”
    賀蘭流楓一臉冷峻，狹長的眸子微眯，琥珀色的眸底翻湧著一股毀天滅地的狂暴與殺機。像一柄出鞘的王者之劍，帶著睥睨天下的威壓，橫空出世。
    “你覺得，本尊有騙你地必要嗎？況且……”朱雀雪亮的眸子一寒，頓了頓，道，“本尊能站在你麵前，這似乎是個毋庸置疑的鐵證吧？”
    賀蘭流楓原本筆立的身姿猛地一顫，削薄的涼唇血色漸逝，那雙邪魅風華無雙的鳳眸，此刻也盡染絕望之色，像極了一潭死水，空洞而沒有一點生機。
    朱雀的那句話，徹底將他最後一絲堅持擊潰了，他承認，他的心現在正歇斯底裏地在呐喊，他後悔了，他真的後悔了……即便她曾經那般狠絕地傷害過他，傷害過他所珍視的人，即便他在被她封印的那刻發過毒誓，他日恢複必將飲她的血噬她的肉，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那顆心，真的好痛好痛，痛得幾乎沒呼吸一次都是一種奢侈，他本以為自己不會悔，絕不會悔，可是……現在，胸腔裏麵那支離破碎的聲音又說明了什麼？他還能騙自己，他不悔嗎？
    “你還有楚然，何必總是苦苦地折磨自己，也折磨璃玥呢？那件事，本就沒有誰對誰錯，有些事情，過去了便讓它過去吧，璃玥好不容易換來的一個新的開始，你們又何必費盡心思地將它毀滅呢？”朱雀長眸一抬，將賀蘭流楓臉上變化盡收眼底，心下不由軟了幾分。
    罷了罷了，現在追究這些有什麼用嗎？難道算來算去，自己便什麼責任也沒有嗎？也不盡然吧。
    畢竟，當初若非自己的一點私心，越不會讓璃玥和賀蘭流楓造成那個難以言說的誤會，也正是那個隻能埋於心底的誤會，才會牽扯出那麼一連串的重重誤會和隔閡，以至於最後釀成無法挽回的悲劇……如果自己能夠早點解釋清楚該多好啊，那麼現在，他們幾人依舊會是站於大陸之巔，俯瞰天下卻眼中隻有彼此的一生對手，依舊會是那名動天下，折煞天下青年俊傑的天縱奇才，依舊會是梨花滿天時把酒言歡，互相捉弄的無雙知己吧……
    “新的開始嗎？哈，晚了……現在，已經結束了。”賀蘭流楓唇角自嘲地一扯，一向邪魅不羈的嗓音帶著淡不開，化不了的絕望，失魂落魄地讓站在一邊的賀蘭流焰心疼不已。
    可是，他又能說什麼？他說什麼，又有什麼用？不過是徒添得他更傷心罷了。
    “賀蘭流楓，我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在回答前用你那聰明絕頂的腦瓜想一想再回答我。”朱雀長歎了一口氣，妖異俊美的五官此刻因為鎮重而顯得英氣勃發，朗朗逼人。
    “……說。”賀蘭流楓心神微顫，抬眸看向他，琥珀色的眸底竟隱隱蘊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一絲微弱的光亮，那是一種絕境中的微光，雖然細微卻強烈到驚人。
    “如果你知道璃玥會死，你還會發動玄火之靈嗎？”朱雀狹長的美眸一動不動地盯著賀蘭流楓，不願意放過他臉上任何表情，哪怕這絲情緒是轉瞬即逝的。
    賀蘭流楓整個人一震，遲疑許久之後，才幽幽開口，隻是聲音有些蒼白而淒涼：“如果我說……我會，你，信嗎？”
    被賀蘭流楓這麼一反問，朱雀倒是愣了一下，但見到賀蘭流楓呢邪魅俊秀的臉上那觸目的，真實的蒼白和痛意，朱雀旋即釋然了。
    死要麵子活受罪的家夥，把真實的想法說出來有那麼困難嗎？
    怎麼這兩家夥一個個都這樣，嘴比死鴨子還嘴硬。
    “本尊不信！”朱雀並沒有拐彎抹角，他可不想想楚然和他一樣，九曲回腸的，說句真話都那麼別扭。
    “是嗎？可是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嗎？”賀蘭流楓眸光再次黯了一黯，移目轉向那池邊栽著的開得正盛的紫芍，失了心神。
    “有用，隻要你肯，璃玥還有可能活過來。”朱雀強壓住心頭的激動，聲音陰陰柔柔，卻沒有絲毫玩笑之意。
    驀地，賀蘭流楓回眸，鳳眸灼灼地看向朱雀，帶著深深的不可思議和一抹驚喜。那熠熠生輝，堪比九天北鬥的眸子光華流轉，瞬間恢複了往昔那個風度翩翩，邪魅不羈的賀蘭第一皇子的氣勢與魅力。
    “別高興太早，也隻是可能。”朱雀不管他有多驚喜，直接一盆冷水迎麵潑去。
    “說吧，我要怎麼做？”賀蘭流楓自動忽略掉了朱雀先前的那句話，嗓音清魅不羈，帶著一股斂了天地霸氣的自信與威嚴。
    “隨我們去一趟怒凰島。”朱雀眼波一蕩，柔聲道。
    “……我們？怒凰島？”賀蘭流楓狹長的鳳眸一轉，晶瑩的眸底升起了一層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