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離啊，你真的應該叫我一聲爺爺了！”
    一語既出，饒是君莫離一貫平穩，也險些失態。
    “這，這是怎麼回事？”
    鍾神秀微擺頭顱，“其實，我本名叫皇甫暉。”
    “皇甫？”君莫離吃了一驚，鍾神秀姓皇甫，剛才又說出那樣的話——
    “我的哥哥，也就是先皇皇甫暻，一共生了二子，一個是當今皇上皇甫楦，還有一個就是你的父親，寧德親王皇甫楓。”
    “你是皇帝的親叔叔？”
    “也是你的四爺爺！”鍾神秀和藹的看著他，“當年父皇生了我們兄弟四人，我無意於朝堂偏偏醉心於醫藥，早早的出了宮，後來二哥三哥與大皇兄爭奪皇位用盡心機，終究大皇兄技高一籌奪得帝位，二哥與三哥一個死一個被終身關押在天牢，隻有我一人幸存。”說著，鍾神秀眼中閃爍淚光，畢竟是親兄弟，從小一起長大，豈有不傷心之理？可歎他醫術冠絕天下，偏偏救不得自己的親兄弟！
    君莫離聽著他訴述皇族秘辛，心中久久難以平靜，沒想到鍾神醫居然會是他的爺爺！
    “無情最是天家子！也是因為我從來沒參與朝政，大皇兄才放過了我！這麼多年我一直隱居於此不出江湖。”鍾神秀感歎道。
    “那你見過皇甫楓？”因為母親的事，君莫離心中對皇甫楓始終有介懷，絕不開口稱他父親。
    鍾神秀點點頭，“大概三十年前，他曾到藥王穀中找過我，請我出山救治大皇兄。”
    “三十年前？”君莫離著重問了一下，那豈不是他出生的時候？
    鍾神秀沒注意到君莫離怪異的表情，兀自沉浸在回憶中，“是啊，我本來立誓終身不出穀，也不管朝廷上的任何事，但你父親——你父親在我的藥廬門口跪了一天一夜，他本來隻有粗淺武藝防身，又恰逢大雪天，幾乎被凍僵，我被他的堅持感動，最終跟他出穀，到皇宮給我大皇兄治病。”
    “去了我才知道，在當年爭奪帝位的鬥爭中，大皇兄雖是僥幸獲勝，但是受了幾次重傷，更是被二哥下了慢性毒藥！”鍾神秀想到當時入宮，他見到病榻上躺著的大皇兄，幾乎不敢相信，那個身材岣嶁滿臉皺紋的老者，是他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大皇兄！
    他還記得他當時控製不住情緒，撲倒床榻痛呼，他大皇兄睜開迷離的雙眼仔細的辨認他，最後露出一絲微笑，“四弟，好多年不見了啊！”可不是好多年沒見？他年逾十八就離了宮，當時大皇兄才而立之年，眼下他都已經快四十，兩人真真二十年不見了！出宮前皇甫楦才十歲的孩童，而皇甫楓更小。
    隻可惜他大皇兄病榻纏綿已久，二哥下的慢性毒藥又深入骨髓，縱是神仙也難救！他拚勁全力也沒有讓大皇兄多活幾個歲月！好在大皇兄早已看透生死，見他費心盡力，反而倒過來安慰他。最終無力回天之時，大皇兄還記得兄弟情分，逼著即將即位的皇甫楦發誓，終身不得為難他，也不得帶人去擾亂藥王穀的清靜。是以，藥王穀聞名於江湖數載，才得以保全！
    君莫離靜靜的聽著，不出聲打斷。鍾神秀伸袖拭去眼角的淚，接著說道，“大皇兄去世，你大伯即位，當時他兄弟二人年紀尚輕，朝廷中許多人見先皇已死，心思蠢蠢欲動，他兄弟倆齊心協力共同扛起整個國家，雄韜偉略殺伐果斷，在政績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直過得好幾年，朝廷的動亂才停歇！他們也是不容易啊！”說著，又感歎起來，還好那兩個孩子不像他們父輩一樣為了皇位不擇手段，他們一個兢兢業業，一個努力扶持，終於把那個風雨飄搖的朝廷穩住，總算是沒末了祖宗的基業。
    “沒想到你居然是楓兒的兒子！”鍾神秀麵色和藹的看著君莫離，似乎是在尋找兩人相似的痕跡，“你的眼睛很像你父親，楓兒比楦兒更像大皇兄一些。”
    君莫離眸光暗了暗，如果可以，他寧可自己一點也不要像那個男人。
    “你的母親——”鍾神秀想到君家莊當年那件轟動武林的事，臉色有點變，阿離的父親是皇甫楓，難道當年是皇甫楓把君家莊的閨女拐走了不成？
    “我母親早已逝世！”不待他說完，君莫離快速的打斷。
    見君莫離不願提及此事，料知當年的事情別有隱情，他也就不好再多問，當下轉過話題說起烏恒，“想不到禦火教的教主居然是楓兒的義子，又是你的朋友，隻是他所中之毒實屬罕見，我即便是想救也沒有辦法啊，究竟是什麼仇怨，要下這樣的毒，唉~”
    “他的毒是皇甫楓下的！”
    “什麼，楓兒？他為什麼要這樣？”鍾神秀大驚。
    “皇甫楓在武林中插設眼線，烏恒是他的棋子，他下毒控製烏恒好讓他死心塌地為他賣命！”君莫離淡淡說道，心中卻對這種伎倆不齒至極。
    “楓兒，他，他——”被皇甫楓的行徑震住，鍾神秀半天也沒說出話來，最後頹然的歎了口氣，看來楓兒和楦兒已經不是他熟知的那兩個侄兒了！
    “也罷！我先想想吧，先幫他壓製壓製真氣，待搞清楚毒藥配比之後再來製作解藥吧！”
    君莫離點點頭，“我們會去找皇甫楓，盡量從他那拿到藥。”
    接著兩人又說了一些話，見天色已晚，這才各自回去。
    回到屋內，君莫離靜坐在漆黑的室內良久，心中默念皇甫楓，感情複雜至極。根據鍾神秀所說的，三十年前新皇即位，朝廷動蕩的那幾年，正是他母親遇到皇甫楓，與之結緣又生下他的時候。
    他還記得母親說過，是在一個河邊見到皇甫楓，當時他滿身傷痕，漂浮在河水中，母親還以為他死了呢！在悉心相救後，皇甫楓清醒過來，對自己的身世一概不提，隻說自己是尋常書生，上山遊玩不慎落下，這才滿是傷痕的被水流衝到此處。當時他母親見皇甫楓學識不凡，雖然落魄卻仍然談吐得體，當下傾心不已，對他的話也就沒有多做思考。君清月出生武林世家，所處所見全部都是武林人士，何曾見過這般清俊文雅的名士，被皇甫楓吸引後不顧家人反對，毅然決然的追隨皇甫楓而去，惹的當時君老爺子大怒，當即放出狠話絕不再認君清月做女兒！君清月雖然是女子，但是性格要強，脾氣更是與老爺子不相上下，破出家門後當真就消失在武林中，一直到死也沒回過君家。
    君莫離想起他記憶未恢複時見到君老爺子，白發蒼蒼皺紋橫生，望著他的時候眼神中總是有股複雜的感情，又似愧疚又似難過，還有總是時不時的問他對父母還有沒有印象之類的話，他當時失去記憶還不能明白，現在想來，君老爺子怕是早已後悔了，對於攆走君清月的事情一直深懷愧疚吧！隻可惜母親已去世多年，若是他們父女能再重逢，那該多好啊！
    皇甫楓……
    君莫離嘴唇輕動，眼神難得的露出一股狠厲之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