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處
    “顧公子，在下還有些家事要辦。隻怕會在此逗留幾天。”桌邊，對麵之人白衣勝雪，淡雅如斯。
    “沒關係，齊大哥去處理吧！“抿了口茶，不在意的對齊瑞說道。反正離那裏也沒多遠了，時間還早。
    “那好，等事情辦完，就啟程。“光照下，挨著茶杯的嘴唇，沾上茶水，紅似朱砂。
    “嗯。”
    “告辭。”施完禮，準備離去。
    “噢，對啦！不知鳳宮主人在何處？”齊瑞突然想起，一直陪在顧雪影身邊之人。卻不見其影，不禁有些奇怪。
    “不知道。”他還真不知道，早上出完早餐，到現在一直沒出現。還有，他不見了，關自己什麼事啊。
    “少爺，你在嗎？”門外是幾日不見的周福。見到自家少爺一路上留下的記號，馬上趕到了客棧。
    “嗯，那顧公子回見。”起身。
    門外。
    “少爺，二夫人聯絡了‘重樓’的殺手。”周福附耳說道。
    “哼，諒她夜耍不出什麼花樣。你跟我去個地方。”整了整衣衫，背手下樓，走出了客棧。
    午後。
    “影影，在嗎？”鳳染夜站在門外輕叩著顧雪影的房門，表情緊張又帶點興奮。
    “進來吧！”優美的唇音從緊閉的房門中傳出。
    顧雪影身穿白色的衣襟，外套一件薄如蟬翼，輕若煙霧的墨綠色紗衣。側身躺在床榻上，勾勒出美好的身線。右手枕在頭下，左手拿著本書，正聚精會神的看著。微風透過窗簾，輕輕吹拂進來。柔順的黑墨長發，一時間，輕舞飛揚。榻上之人，好似神似魔。似神人般皓白，似魔魅般媚人心惑。鳳染夜進來看到的就是這般驚豔的場景。
    伸手把被風吹亂的頭發，攏了攏。擱下書本，抬眼看向進來就不言不語的人。卻隻見他愣愣的看著自己，不自在的坐起身來，可是耳尖的通紅卻出賣了他。
    “咳咳，你找我幹嘛？”
    “啊！對啦！影影，晚上我們去看燈會吧，今天是第一天哦！”鳳染夜趕緊回神，殷勤的跑到顧雪影麵前。
    看著他一副狗腿的樣子，還真是浪費了他那張俊美的相貌。不過，還蠻可愛的。呸，呸，他顧雪影在想些什麼啊！
    “怎麼了？影影。”鳳染夜見他還未回答自己，還用奇怪的眼光看著自己。
    “你說，晚上有燈會？”顧雪影把左腳搭在右膝上，翹起腿。右手搭在膝上，左手卷起搭落在胸前的發絲，黑色的發絲，一圈圈纏繞在白皙纖長的手指上。黑白分明，把鳳染夜看得眼睛隻發直。
    “啊，嗯。是的，影影你去嗎？”
    “你今天怎麼了？跟你說話老是心神不定的。”
    “沒，沒啊。影影去吧！”
    看著他討好自己的樣子，實在有些好笑。低下頭，在鳳染夜看不見的地方，輕揚起嘴角。一會兒，抬起頭時，已消失不見。
    “你很想我去？”
    “嗯，嗯。去吧！很漂亮的，影影，去吧啊！”
    “你就準備穿這麼一套衣服陪我去，嗯？”上下打量了會鳳染夜。
    低頭一瞧，才發現這衣服還是昨天的那件衣服。太難看了，自己一大早探聽到了這個消息，馬上來告訴影影。竟然沒注意衣著，現在還被影影看見了自己這幅摸樣。這下想死的心都有了。
    “影影，那你等會兒。我換換馬上就來。要等我啊！”鳳染夜二話不說，直衝到門口。出門前還不忘把門關上。
    路過顧雪影房門前的齊瑞，見鳳染夜架起輕功向外飛奔而去。疑惑不解，走到房門前。
    叩叩！
    “顧公子，在下剛剛見鳳宮主像是有急事，是出了什麼事嗎？”
    “齊大哥，我們沒事。”
    “哦，那就好。”
    “對啦！齊大哥，今晚有花燈會？”
    “嗯。每年這個時候都會舉行三天。怎麼，鳳宮主邀你一起賞花燈？”齊瑞一副恍然大悟樣，一時興起，調侃起顧雪影來。無人回答，也不在調侃。打完招呼，就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那在下先回房間了。”
    “嗯。”其實不是顧雪影不想回答的他的問題，而是想到齊瑞都知道他們倆的關係了。唉，不對呀，他們什麼關係也沒有。心煩意亂的顧雪影泄氣的幹脆躺下，什麼也不想。可是腦海依舊出現上次馬車裏的那個瞬間，身體好像又隱隱發起熱來。趕緊甩了甩頭，讓自己清醒一點。至於鳳染夜的傷，明天還是去配點藥好啦。怎麼說也是自己弄的，才不是擔心他了。
    夜晚，起華燈。
    川流不息的人群，霓虹閃爍的花燈。朦朧的月色，籠罩在這片熱鬧非凡的小鎮。人群之中有位俊朗的男子手舞足蹈的對著身邊淡然的少年說著些什麼，這倆人就是來看花燈的鳳染夜和顧雪影。顧雪影見出來看花燈就沒帶著鬥笠，雖然身邊人有些多，可人們都沉浸在歡樂熱鬧之中。並沒有什麼人注意他們，就算有也被身邊那位給嚇走了。別以為他的那些小動作逃過了自己的眼睛，算了，由他去好了。
    鳳染夜是很想看到顧雪影的那張美幻的臉蛋啦，可是並不代表別人也有這個資格看。所以那些偷看顧雪影的人，他都稍稍懲戒了一番。也就沒有什麼人來打擾他們了。
    “影影，很熱鬧吧！”
    “嗯。人很多。”
    “當然，一年才有的一次。影影，你不喜歡嗎？”一副你說是，就欲泣的表情。
    “沒有不喜歡。”
    說完，向著一個花燈攤走去。攤前站著兩三個女子，羅裙水袖，亭亭玉立。金釵搖曳，伊人秀麗。女子們一見走過來的兩位男子，一個似是從水墨畫中渲染出來的仙人，清麗絕倫。另一個風度翩翩，俊雅非凡。兩人走在一起，似是千裏江塘，一朵並蒂雙蓮。同受陽光的愛撫，親近依偎。刹那芳華，像是在世間本應如此才是。妙齡女子們，對視一眼。步步生蓮，轉身離去。
    “公子，也想要來一個？”攤販老板見精致秀雅的少年，意猶未盡的撫摸著各式各樣的花燈。
    “你這多少銀子一盞？”顧雪影的確有意想買一盞。
    “公子，你可錯了。我這可不是買的，看見沒？隻要你能答出花燈下吊著的簽子，你就可以拿走。”
    顧雪影這時才注意到，每盞花燈下都有簽子。拿起看中的那個花燈下的簽子，輕聲讀了出來：
    “不在梅邊在柳邊，
    個中誰拾畫嬋娟。
    團圓莫憶春香到，
    一別西風又一年。”
    “影影，你想要這個？”
    “嗯。”
    “那影影，我來猜吧！”
    顧雪影看了他一眼，伸手遞過去。
    稍微考慮了下，輕揚起嘴角。
    “團扇。”
    “哦，公子何解？”
    “團扇一般都是以仕女圖為扇麵，再者春天一過，夏天來臨，故用此團扇。也因團扇夏天才用，因而‘一別西風又一年。’”
    “哈哈，公子好學問。這盞花燈是您的啦！”老板解下花燈，遞給鳳染夜。
    “喏，影影。”把花燈塞進顧雪影的手中，笑得癡癡的。
    不理笑得白癡樣的鳳染夜，看起手中的花燈來，真是越看越喜歡。剛剛很遠的時候，就注意到它了。花燈的是由蓮花形狀的做的底托，燈身是用六個燈麵組成。每一個燈麵都有一幅圖畫，合在一起，似是一段故事。
    顧雪影轉著花燈，認真的看起燈麵上的畫。
    少女在青翠空曠的草地上，羅裙飛舞，發絲飛揚。一臉幸福的追趕著一隻蝴蝶，身後一位身材壯碩的男子。寵溺的看著前方捕蝶的少女。
    然後，戰爭爆發。女子站在江邊，迎風而立。衣訣翻飛，含淚送別。遠去的行軍，兩兩相望。再見有無？
    金戈鐵馬，馬革裹屍。鮮紅的血，浸染大地。揮刀瞬間，心似哭泣。遠方的愛人，是否安好。重重倒下，眼神悠遠。
    倚窗梳妝，貼麵花，描眉點砂。華服而穿，伊人一笑。十裏江，盼君歸。浪沙流盡，終未歸。
    滾滾江水，洶湧澎湃。一抹身影投入其中，似是投入愛人的懷抱。決然。
    彼岸花，一花一葉終不相見。奈何橋，忘川河。女子與男子相見，是開始還是結束？
    “老天爺有時候真是愛作弄人？”
    “可是他們卻不後悔！”
    “為什麼不後悔？”
    “因為愛過，擁有過，就算是死了，也比其他人幸福啊！”
    “不過……”
    “不過什麼？”顧雪影轉頭看向欲言又止的人。
    鳳染夜突然伸手抱住他，“不過，如果是我，我卻希望我愛的人能好好的活下來。帶著我的那一份，至少在這世間還有那麼一個人記掛我，念想我。”
    顧雪影被溫暖的身軀環抱著，眼前似乎出現花燈上的那對男女。手牽著手在開滿彼岸花的路上，十指緊扣。女子幸福的摸樣，男子寵溺的眼神，一如往昔。奈何橋，喝下孟婆湯。相擁一同跳入那投生何之中，生死契闊，執你之手。
    “他們這是在幹什麼？”兩位男子手牽手站在一棵大樹下，看著河邊放河燈的女子們。點點星光，照映著河麵。燈光閃爍，迷離了雙眼。
    “她們在放河燈，影影，我們也去吧。可以許願哦！”
    “不要。你怎麼這麼幼稚。”
    “來吧，來吧。”鳳染夜硬拖著他趕到了河邊。買了個河燈，抽出紙張。問店家要了筆墨，鳳染夜動手寫了起來。
    顧雪影提著花燈，看著正埋頭苦幹的人。有點好奇，他寫的什麼。咬著嘴唇，眼神卻一直往鳳染夜那兒瞟。到底忍不住了。
    “你寫的什麼？”
    “影影，對不起哦。這個可不能告訴你，說出來就不靈了。”鳳染夜不停筆，卻認真的對顧雪影說起。
    而顧雪影此時傻傻的愣住了，這還是頭一次聽見他這麼正經和認真的對自己拒絕。眼見他如此堅持，也就放棄詢問他。扭頭看向河邊，女子們都洋溢著幸福羞澀的微笑。表情也虔誠的把手裏的河燈放入河中。好似自己美好的願望，就能成真。
    鳳染夜一邊寫下自己所期望的，一邊自嘲的想到：“沒想到，他鳳染夜也有天會相信這些女子家家的東西。其實很顯然，自己隻想與影影一直在一起。執影之手，與影偕老。
    寫完，放入河燈。
    起身，笑著拉起顧雪影的手，往古橋走去。身後的顧雪影望著倆人相牽的手，溫熱的觸感，從手心傳上心頭。仿若牽著的雙手會就這樣一直牽下去。往上，是鳳染夜的側臉。猶若精心雕刻的般的容顏，精細俊美，與自己的陰柔麵容完全不同。
    本來鳳染夜牽著顧雪影，可穿過擁擠人海時，怕顧雪影被撞倒。一個拉扯，把他擁在了懷裏，用結實的雙臂為他築起一道屏障。被擁在懷裏的顧雪影，隻覺得一股濃厚的男子氣息撲鼻而來。別扭的想要推開鳳染夜。
    “別動。”一聲暗啞的聲音，伴隨而來的還有腰間一緊。人潮湧動的人群，一個個興奮的麵孔。顧雪影思量了下，老實的靠在了鳳染夜的懷裏。自己的右手也保護著花燈。
    走上橋的那一刻，有種自己與鳳染夜就是那對情人的錯覺。他們是否也是這樣牽著彼此的手，走上彼此分離的歸途嗎？身邊的鳳染夜見顧雪影從剛開始就一直在發愣，抬起倆人相握的手輕晃著。
    “怎麼了？”不解的顧雪影，輕眨了下眼。
    “影影，我們不是他們。我們彼此還活著，我們會珍惜每一天的相聚。”
    “你…。”
    “噓！你看？”
    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就見到天空突然炸出一朵絢爛的花來，是煙花！一簇一簇，點亮星空，火樹銀花。
    回頭，對視。燦爛的微笑，緊握的雙手。飄渺虛無的仙境，橋上之人仙人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