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戲之四
    戚少商看見一個既可以用漂亮也可以用俊美來形容的男孩，挎著背包，以一種自己信而自負的姿態站在呈台劇院的門口，眼神中透著沉鬱與譏誚。
    更多的，是冷漠。
    像一隻受了世俗傷痕的鷹，不肯駐足，哪怕疼，也隻會驕傲的飛的更高，更高。
    他知道那是為什麼。
    呈台戲劇團招人，傅宗書還特地請他來做評委。可以說，眼前這個男孩是所有人當中最好的，無論是樣貌，唱腔還是演技。戚少商記得他剛才唱的是《紅樓夢》裏‘天上掉下個林妹妹’選段，最為家喻戶曉，膾炙人口，也最能體現一個人的水平。
    很美。隻能說，聽這個男孩唱戲，看他眉眼間的靈動，是一種享受。
    他無疑是極有才華的，然而百花劇團盛名不衰，最不缺的就是有才華的人。
    他太驕傲了，驕傲的刻進骨子裏的自負並不懂得隱藏，而百花劇團，最不喜歡有棱角的人。那會給他們惹麻煩。於是，毫無意外的，這個，名叫顧惜朝的男孩，不在錄取之列。
    不急不緩的三次鼓掌，戚少商上前一步，硬是把那人的目光拉過來。迎向那明顯戒備與嘲諷的目光，笑容真摯而坦蕩，亮出了招牌酒窩：“我隻是一個觀眾而己。”
    隻是以一個觀眾的立場，給予你掌聲。
    勾了勾秀氣的嘴角，顧惜朝不無嘲諷的說：“一個九分的淘汰者而已”呃……於是戚少商了解了：這個人除了有才華很驕傲之外，某些方麵還特別能記仇。。。因為，之前的評分，其他評委再不濟也給了及格分，隻有戚少商的評分板上，是一個個位數，9。
    “允許我申辯一句麼？”亮晶晶的大眼睛眨了眨，戚少商甚是無辜的道，“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一向奉行十分製。”
    “是嗎？”眉梢輕挑，顧惜朝撇撇嘴，“很抱歉，我不認識你。”
    真不是一般的不給麵子啊……
    “我是戚少商。現在你知道我的名字了，我也知道你叫顧惜朝，這樣。。。”戚少商側頭笑了笑，丹鳳眸眼角微微上揚，“算不算認識了？”
    不能否認，戚少商向來就是很有魅力。他身上仿佛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特質，讓人不自覺的陷在他的笑容裏，不由自主的親近他。
    “你，可不可以來幫我？”一個突生的念頭在戚少商心裏形成。
    “幫？”
    “我想帶一個戲班子，可能目前是沒什麼遠景，但是。。。”戚少商微笑著看他，眨巴著大眼睛，“你來幫我，好不好？”
    他問“好不好”的那一瞬，顧惜朝忽然生出“這個人在跟自己撒嬌”的錯覺。
    於是，很久之後，顧惜朝回憶起來，總是覺得，自己位為了那個人得笑容，就那樣把自己給賣了……而且，自那點頭以後，他就很難再拒絕戚少商了。無論是什麼，麵對那個人，無法拒絕。
    迷戲之五
    天光大亮，不知後來怎麼就糾纏到床上去的顧惜朝無奈撫額。身邊空空如也，空氣中卻隱約傳來煎蛋的味道。
    顧惜朝雙眸彎彎如月，會心一笑。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好哄了，每次讓這隻厚皮包子引誘著吃虧上當之後都對他氣不起來……
    廚房裏握著鍋鏟熟練的翻蛋的男人有著亮如星辰的眸子意氣飛揚的修眉，秀氣也招人喜愛的酒窩以及俏薄的唇。其實顧惜朝知道這個人骨子裏的大男子主義一點也不輸於自己的自負。
    然而正是這樣一個男人，日日為他起早做飯……也許，這就是原因？
    也許，這就是他無如何都對戚少商氣不起來的原因。因為，這個世上，再沒有一個人如戚少商一般待他疼如珠寶，至誠至愛。
    顧惜朝斜倚著廚房的門口，手裏端著戚少商早已準備在桌上的熱豆漿，戳戳他的肩頭：“戚煮夫，我想吃包子，有沒？”
    “惜朝你想吃包子還不簡單，”戚少商比了比自己的臉頰，主動湊過去，“直接往這裏咬就是了嘛！絕對戚氏專出顧氏專用。”
    “去，誰希罕。一隻厚皮實心的爛包子。”顧惜朝一指抵在他額頭輕巧的彈了一下，“永遠都隻會煮粥煎蛋的笨蛋包子。”
    戚少商眯起大眼睛笑得尤為得意：“那你還不是天天吃也不覺得厭？”
    “誰說我沒覺得厭？”顧惜朝斜睨了他一眼，“粥糊了。”
    “哦……啊！”猛然反應過來的戚少商手忙腳亂的去熄火。顧惜朝悠悠然的在一旁看著，道：“我倒是不介意換個口味烤包子吃。”
    “可惜你隻能被我吃，嘿嘿……”戚少商對顧惜朝眨眨眼，顧惜朝咬牙切齒的離開廚房：“撐死你最好！”
    “三郎——呀！”風情萬種，酥軟入骨的一聲喚，細聽卻是顧惜朝的聲音。
    顧惜朝一下子噎住：這隻臭包子，一定是趁他在演《魂勾》這出折子戲裏那個化作鬼魂了還月夜尋情郎的閻婆惜時偷偷錄的！
    “惜朝，幫忙接下電話啊，誰打來的？”戚少商盛粥抄蛋。
    然後，隱約幾句對話。那邊沉寂了一會兒，波瀾不興的道：“息紅淚。”
    曾經，拋下戚少商，獨自去了國外的，絕色女子。
    息紅淚。
    迷戲之六
    顧惜朝擁有戚少商的現在，卻很少過問他們沒有遇見之前的事情。
    息紅淚這個名字，還是和戚少商剛認識的時候，參加他和朋友的聚會時聽說的。
    戚少商那樣親厚寬容的人，隻因為聽見老八說了一句“要是紅淚嫂子也在就好了”，臉上的表情立刻就凝在了當場。連那兩隻深刻的酒窩都盛滿了隱忍而僵硬的痛。
    那表情，顧惜朝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記到現在。
    青梅竹馬的女朋友，感情好到談婚論嫁了，息紅淚卻因為自己心中一直不肯停歇的夢想孤身飛往巴黎。此後杳無音訊。
    戚少商這樣一個重感情的人，當初想必是傷的極深極深的吧？據說還是頹靡了一段時間的。
    那個女人，顧惜朝也不是沒有想到過戚少商的前任，他隻是在想，換做自己，或許，是舍不得讓這個有著那麼明媚的笑容的男人那麼痛的。
    或者換做從前的顧惜朝也許會。而換做現在的自己，早已經在這個人的俗世煙火裏泡軟了心腸收斂了鋒芒，舍不下了。
    戚少商在乍一聽見‘息紅淚’這個名字時，第一反應就是看顧惜朝的表情。
    顧惜朝側著頭似笑非笑的斜睨了他一眼，戚少商於是順手結果手機，也順便把人拉進自己懷裏狠狠抱住，大大的眼睛裏滿是亮晶晶的笑意：“喂，紅淚？”
    也許，戚少商自己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再次麵對那個曾經一提到名字就無法反應的女子時，能夠這樣的，普普通通的語氣，就像是對待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掛下電話，戚少商吻了吻顧惜朝的眼角，溫柔的無法言語：“惜朝，我愛你。我愛你。”
    顧惜朝不是女人。但是戚少商知道他雖然不問，其實心裏是在乎的。隻要相愛，沒有人會不在乎彼此，包括他的一切。何況自己曾經的確是愛過息紅淚的。但是，要怎麼樣才能說明，他對顧惜朝，已經不僅僅是曾經對於紅淚一樣的愛了呢？
    不想他有一絲的難過，有一絲的不安。
    沒有別的言語，隻好直接的告訴他，我愛你。
    我愛你。隻愛你。
    顧惜朝捏捏戳了戳他的酒窩，方才其實有點褶皺的心情似乎一下子被熨得服帖起來：“嗯。我知道。”
    迷戲之七
    息紅淚約見戚少商在明日大酒店。
    如今的息紅淚不僅僅隻是一個大美女了，國外成名歸來，她已經是S。T。K的首席珠寶設計師，身份非凡。
    而應邀而來的戚少商一身休閑，落落大方的在她對麵坐下。
    “你還是老樣子。”息紅淚看著戚少商微微一笑，目光中有著太多的複雜。
    “還好。”戚少商徑自靠在沙發上，同樣是笑，微笑淺笑，雲淡風輕，“你倒是越來越漂亮了。紅淚，看來你在國外過得不錯。”
    “不錯嗎……”息紅淚輕歎一聲，“這種事，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吧。”不過猛然想起在戚少商麵前，最沒有資格說這種話的人就是她自己，息紅淚頓了一頓，“紅玉這兩年給你添麻煩了。”
    “不會啊，我拿紅玉當自己妹妹關照，哪裏說是麻煩？”搖了搖頭，戚少商也不知該說什麼，或者說該怎麼說。
    過了一會，還是息紅淚先開的頭：“少商，我聽說，你現在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她問的有點生澀，有點遲疑可是戚少商毫不猶豫的點頭：“是啊，我和惜朝在一起。”
    息紅淚被他的坦誠反而弄的有點不是滋味，近乎幽怨的說：“我以為，即使你不肯跟我去國外，卻也是願意等我回來的……”
    “紅淚，”戚少商低了低頭，然後沉靜的看著她，“我們，已經過去了。”
    “你怨我嗎？”息紅淚期盼的看著他，“少商，我沒有後悔當初的選擇，可是，我對的心意，卻從未改變。即使人在國外，我也沒有交過一個男朋友……”
    “紅淚。”戚少商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我曾經怨恨過。可是現在，我早已經不怨了。”
    “他，有那麼好麼？抵得過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息紅淚偏過頭去看窗外，“少商你變了，你很急著趕時間嗎？從前，你從來不會這樣給任何一個女孩子難看的。”
    “小妖聽說你回來了，他對你依然癡心未改。我不如他。”戚少商起身，“紅淚，你當年的夢想達到了麼？”
    達到了，可是，卻失去了你……息紅淚無言的看著戚少商。
    “這樣就好。下次有空，到我家裏來坐坐吧。”戚少商禮貌的發出邀請。
    禮貌，便是疏離。
    “好，我知道了。”息紅淚也是極其自尊自傲的一個人，戚少商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她就算再不甘心，也不會死纏爛打。
    “對了，”走到門口時，戚少商忽然轉過身來，“今晚上海大劇院，七點半，新編越劇《逆水寒》第一次開演，你來看嗎？”
    “少商，你當年為了你的夢，不肯跟我去國外，那麼現在你又如願以償了嗎？”
    “你何不親自來看看？”戚少商玩味的一笑，不再多說什麼。
    “好，我來。”息紅淚也想去看一看，那個名為‘顧惜朝’的男子，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戚少商為了他，與家裏徹底決裂，就算他的眾位兄弟以斷絕來往為要挾，也絕不肯放棄的執著。
    那個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迷戲之八
    息紅淚在出國前曾經要求過戚少商跟她一起去的。以戚少商的能力，即使沒有戚家的勢力，和她雙雙出國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戚少商不答應。
    他拒絕承接家業，拒絕出國，甚至放棄了青梅竹馬的女朋友。表麵上是息紅淚拋棄了戚少商，實際上是戚少商先放棄息紅淚。所有人都不理解，隻有他自己知道，是為什麼。
    為了母親。為了年幼時對那個舞台的向往。
    戚少商的母親曾經是越劇界最耀眼的新星，可是嫁給了戚少商的父親之後，由於戚家的不準，隻能呆在家裏做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貴婦人。戚少商小的時候，最常見的，記憶最深刻的，就是母親一遍又一遍播放著她曾經的戲劇影帶，一次又一次在無人的舞台上獨自上演她最鍾愛的戲碼。
    那舞台是隻為她一個人而建的，卻連一個觀眾都沒有。
    小小的戚少商不知怎麼的，讓眼睛被風沙迷住了。
    然後，媽媽開始教他。連身段，練唱腔，學戲。那時的媽媽很快樂，他也一樣很快樂。他說，媽媽，以後小七給你建劇團，我要讓媽媽唱的戲讓所有人都聽見。
    隻可惜，從十四歲之後，父親就不準他再跟著媽媽練戲。
    此後一年，戚媽媽抑鬱而終。
    戚少商從那時起，就明確的與父親說明，他此生不會接手家族企業什麼的，他隻要幫母親完場那個遺願。父親雷霆大怒，奈何他心意已決。戚家的男人，一脈相承，認定的事情死都不會悔改。
    紅淚不了解他，她也許是那個最熟悉他的人，卻不是那個最懂他的人。
    而遇上顧惜朝，是他一生最大幸運。
    便是這個與他最相知相契的人，自己給了他一個機會，同時也給了自己一個機會。
    劇團建立起來了，所謂七夕劇團，別人都以為是“戚”和“惜”，實際上也有這麼巧，他媽媽的名字就是“七夕”。
    他的夢已經完成了一半，當初要建立一個劇團，他已經成功。而幼時對著偌大的鏡子練功，隻盼得有朝一日，如錄影中的母親般，站到台上去的夢，今夜《逆水寒》的公演，便是他這個生夢想的完成——戚少商，顧惜朝，這兩個名字一同出現在《逆水寒》海報上，他們，即將聯袂演出。
    能演好麼？從來沒有上過來的戚少商，就算他是七夕劇團的團長……
    就算他從小也練過一段時期不短的時間……
    “能，怎麼不能？有我在，不能也得能！”戀人自信且自負，帶著小小的驕傲的笑容，讓戚少商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被顧惜朝惡魔訓練，一手調教……他能不行麼？
    前台戲已開鑼，紅淚他們想必都來了。那麼，戚少商握了握顧惜朝的手，星眸如醉：“顧公子，我們“生死與共”吧！”
    “哼，我們可是仇敵呢！”顧惜朝比劃著將隨身的寶劍架在他頸上，笑容璀璨。
    【話說，這裏連豆腐渣都省得了~~~~~~~~~~~~~~~實在是因為沒有他們的出場機會啊，介個是我N久之前的人品作……我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會再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