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華錄之初:因果 篇二、竊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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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古城
“蘇州物華天寶,人傑地靈,被譽為〝人間天堂〞,素來以山水秀麗、園林典雅而聞名天下,有〝江南園林甲天下,蘇州園林甲江南〞的美稱,又因其小橋流水人家的水鄉古城特色,而有〝東方威尼斯〞美譽。”
彼時太湖之濱某座古園林大宅裏,兩人於室內對坐而奕,執白者初見敗象,略遜黑子半成,隻是其奕者不急不躁,呷一口溫茶,回味無聲。
蜜金色睫毛低垂,隆目高鼻,窄長鵝蛋臉,下巴圓潤光滑,濕潤的珍珠粉唇間隱隱茶香浮動。飲茶的起落間,燦金色短發在臉頰上滑動,抬眉頻顧時,鳳目裏墨綠色螢光流轉。
睇一眼眼前人,抿唇而笑,端的是閑花照影醉春色,莫若春色太風流。
隻可惜……
他這勾魂攝魄的戲碼也要入得那人眼才是好的,不然也是如那三月的流水,清冷的叫人沒了興致。
唉~這人,怎麼就這麼的冷呢?
蹙眉嘟嘴有些憤憤的意味兒,隻是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那撥茶的茶碗蓋,在杯沿磕磕碰碰出聲響,若有似無的,擾了清淨。那人連朝這邊看一眼的意思都沒有,兀自欲收了這沒下完的棋局,隻是沒等那削尖若竹的指尖碰到棋子兒,這邊的人終於急得跳腳急呼了。
“我…我還想下…”聲音很輕,扭扭捏捏的欲語還休,似嬌非嗔的直勾勾瞪著那冷淡到極點的人,隻希望能得他一青眼,好遂了他的願如了他的意。
他是如此的千嬌百媚輕聲細語,到最後終於得來對方厭惡的厲眼,卻是讓他欣喜若狂,快樂無邊。立馬在酸枝木的圈椅裏脊背挺直,雙腿並攏的正襟危坐,撚一枚瑪瑙玉棋子,出手迅速的在鑲寒冰玉邊香榧木墩棋盤上下一子兒,那略遜半成的局勢瞬間有了猛虎下山之勢,直教對麵的人兒眸光閃亮朝他投來讚賞的一瞥。
雖然,還是那樣的淡漠清冷,卻是教他移不開眼睛,對方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他的心,讓他忽憂忽喜酸澀莫名。
他為何就是如此的喜愛這個叫雷玉的人呢?
單手撐著下頷,剛剛才一本正經像模像樣的坐姿,頃刻間骨酥懶動頹與流煙,這樣才是他雷瑟。鳳目迷離,而那人執一黑子於指尖,思考時無意識摩挲著下頷的習慣,黑白分明間流露的豔色是纏綿的。
每一次想著這人天天都在親密觸碰著這棋子棋盤,仿佛就是觸碰了自己一般,總會忍不住的從心髒每一個縫隙裏有麻痹感流動。這種甜美的感覺,此刻也在刺激得他不斷眯縫了一雙已經泛著薄霧的鳳眼,默默的陶醉在這種自我滿足裏,嘴角是壓抑不住的得意。
當初送這套棋具之時是忐忑的,隻怪這人打小就是那淡然無欲的模樣,讓他想投其所好都不得其門而入。初見這棋具時隻覺極襯這人的氣質,倒沒妄想能得他歡心,隻因早先送出去的東西,要麼被轉手送人,要麼丟在角落裏蒙塵結網。
當年這人收下棋具後,一如往昔的不動聲色意興闌珊,沒曾想會在送出的第二天,這棋具就被安放在他臥室的這個位置,直到今天都沒有挪動過,陪伴這人走過了十二年的歲月。
自己也因為這發現,才開始學習下棋並盡一切手段,到處搜羅流於世的絕妙棋譜。什麼絕章、斷章、奇章,隻要是有可能讓雷玉這個人感興趣的,他都全數心甘情願的雙手奉上,雖然沒有博來一笑,卻也讓這人開始期待自己的出現。
即使,期待的隻是他帶回來的棋譜,這也讓他甘之如飴樂此不疲。
這……畢竟給了他親近他的機會。
像現在這樣可以靠近他,陪伴他,成為輔佐他的力量,雷瑟覺得很幸福。其它更多的他不是不想,而是得慢慢來,他就不相信花了十二年可以到現在這地步,再花上十二年來得到他的心,又何妨?
他們還年輕,他還有時間,他可以等,他不怕捂不暖這塊頑石,他有這份自信。
隻因,這世上再也沒人會比他更愛他,更……懂他!
“啪!”玉石叩擊在實木麵上特有的清脆響聲打斷了雷瑟的思緒,收斂起有可能外泄的點滴情緒。
眉眼低垂,注視著棋局,墨綠的眼瞳幽暗,笑意若有似無,心裏疼寵的歎息一聲:
這個人啊……
原本白子的猛虎下山之勢,在黑子淩厲的攻擊下呈現坐困圍城的局麵,他在逼他!他知道的,不是逼他繳械投降,而是逼他正麵交鋒,逼他下出讓他難解的棋招。雖然最後或許還是他雷瑟輸,但雷玉就是喜歡與他對弈中的激賞,這也是他覺得自己不枉學棋,能堅持下來的原因。
身體緩慢拉回那個一本正經的姿態,雙臂環於胸前,頭朝著左邊歪著,尋常的動作,似乎他身體每一個動靜之間都流露出媚色撩人之態。
雷玉專心的看著棋盤,麵對近在咫尺,仿佛流動的美色,依然未知未覺,隻是那捏在手指間的黑沉棋子變得滑膩,不如往日的幹燥清爽,淡定的取出絞了金銀雙色絲線的絹帕,細細的擦拭著,連帶遮起來的整隻手,也用力的擦幹淨。
窗外流瀉的光影灑落在兩人身上,幽幽竹香裏的靜謐美好,經年不見衰退,彌漫了這一室。
原本專心研究棋局的雷瑟似乎想到了什麼,眼底精光咋現,指尖透著翠色的白棋子,掉落棋盒內,激起幾顆彈落盒壁,繼而歸於平靜。
“他們坐困圍城,一籌莫展了。”他不是懷疑,已經可以肯定是既定事實了。想想,離預測的結果也偏差不大,隻是……
原本還有所期待,看來那萬分之一的僥幸還是沒有眷顧他們啊。
“目前得到的資料,可以說毫無用處。”雷玉也丟開棋子,端坐太久,身體開始僵硬酸痛,連帶著眉心也抽疼起來。抬手讓大拇指上那枚翠綠的碩大扳指置於眉心處,玉石特有的冰涼感讓不適有所緩解,心安之餘喟歎出聲。
雷瑟輕笑,起身離座,驅前幾步,伸手將整個人快要窩進大圈椅裏的人拉起,朝對麵的軟榻而去,讓其在軟枕上趴躺好,手指熟練的按揉起來。
“就算確認是那裏,群山之中又要去哪裏找,況且肯定不得其門而入。”
祖祖輩輩花了無以計量的財力、物力、人力,到現在也不過是找到了最有可能的地方,這種似是而非的結果並不是好兆頭。
他是不在乎維持家族的榮耀,可眼前這個人卻是有這個責任,當然作為雷家的子孫,在享受著這份榮耀的同時也應該盡自己的義務。
“如果是,一切好辦。”
不得其門而入?都到如此地步已是不可能放棄或退縮了,單單隻雷氏一族的人還無所謂,關鍵是依附著雷家的各色人不好應付。他無意於做些什麼,隻是到了自己手裏的責任,亦無話可說。
兩千五百年,雷氏一族與這蘇州城,同進退共榮辱,說實在的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它隨風消散,雷玉是不甘心的。
自古以來,江南絲造舉世聞名,曆經朝代動蕩更替依然不減其風華。山清水秀地靈人傑,尤其蘇杭一帶多精致出妖嬈,盛產藥材、絲綢、茶葉以及美人。
文人騷客何時都喜歡於此地聚集流連,楚淮秦樓,渭水河畔,歌舞蕭笙,幾多癡嗔情由,幾多風流往事,繁華流於今日。
江南,曾經是神仙亦會向往的富庶之地,溫山軟水,一品既醉一探忘憂,俗世三千債,貪嗔癡怨,浮華擱淺,生靈向往,陰靈不忘,直至徘徊永世。
可萬物皆兩麵,對立相依,黑白相分融於灰色之地,必要的棲息之所罷了!他雷家的壯大也源於經營藥材、絲綢、茶葉和糧食,於蘇州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把持了江南六省的經濟命脈。
蘇州——這雷氏一族的發源地,在香港《GN中國城市綜合競爭力評價指標體係》報告中,蘇州城市競爭力位居全國第六(含港澳台),僅次於香港、上海、北京、廣州、深圳。
雷家已經是不得不繁榮下去了,也必須繁榮下去,不然到時候會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他已經可以預見到一些了。
雷玉是刻映在扳指裏,百華錄時限上最後一位家主了,多麼荒謬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直到現在他都覺得這事挺虛幻的,可手上這枚象征家主身份的玉扳指,卻是活生生的證明。他們這一族的秘密都刻映在這枚扳指裏,從雷家的始到它的終,已經在扳指的印記裏注定。
這秘密除了曆代家主知道,侍奉家主的人也隻知,要尋找的隱世一族,不是普通的存在,但這隱世一族到底是什麼卻又無從探尋。唯一的線索,就是家主從百華錄刻印裏抄錄下來的那篇上古三皇傳說。
這麼多年的追尋,他們也漸漸發現,尋找隱世一族的不隻雷家,其中這些人的共同點,都是帶著榮耀的家族,各種各樣的。而這樣的事情始終都是在暗地裏進行,就像無形的規定一樣,這是絕對不能流於世的,從各種方麵考量。
“需要我做什麼嗎?”現在估計能做的是少之又少,他也隻是問問而已。
“等!”言簡意賅,語調溫吞毫無起伏,這算不上什麼指示或命令,他隻是一直以來都這麼做。
“……”
“你要去的吧。”雷瑟有些苦惱,眼底一派小糾結,最後還是選擇不動聲色,看似輕鬆帶過。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今天的話說的太多了,翻個身,無聲的拒絕了那雙手所帶來的舒適及體貼。
“等我這趟秀走完,一起去?”小心翼翼的查看著對方的臉色,他終究是有所期待的。
“好!”
沉默過後,是幹脆到不需要思考的肯定,潛意思是,趕不趕得回來都無所謂,那是他雷瑟的事情與他無關。
雷瑟笑了,對著那人的背笑得很是幸福溫柔,他知道他沒有惡意,他的思考模式隻是與大多數人不同,用一個詞來說,就是:獨善其身。
他承諾和他一起去,但他並沒有承諾等著他一起去,僅此而已。
他什麼時候才能讓這塊玉開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