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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 愛的往事】
題頭
白鷗問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時,何事鎖眉頭?
總是幻想著駕著一葉扁舟,穿梭在青山綠水裏。累了,就坐下垂釣,也不求魚兒上鉤,隻是靜靜地體味那份恬靜的安然。要麼就一頭紮進蓮池,折一隻蓮蓬把玩。待到水寒江盡,揮手作別遠處的青山,載著一船月光悠悠然的回家去。
每每想到這兒,我總會笑話自己。也許是太空虛了,才會把秉燭夜遊看成心靈的寄托,才會想學先賢,做一些在今天看來,傻傻的不切實際的事。可是,就是因為有這些虛無縹緲的夢吧,我才會沉澱下自己的心,守著一個碌碌無為、清清淡淡的人生,一樣的充實快樂。
慶幸自己生在自由的時代,不用對著深閨大院,把自己的青春,荒廢成大樹的年輪。也不用在深宮中勾心鬥角,把一張麵具磨成了皮,對著銅鏡,看著自己一寸寸風化成悲哀。
【電影原聲 越人歌】
【音樂 孤獨的等待】
竹林深處,是一條曲徑通幽。竹枝隨風顫擺,簾樓重重疊疊,安然宛若嬰兒的睡夢。身披白色粗衣,束發不加冠,帶著白色麵具的舞者們誇張地舒展著肢體。輕音流淌,是一曲《越人歌》。
當朝太子無鸞,此刻就跪在懿旨前,眼中細碎的淚光閃動,好像石頭上徐徐流走的清泉,脈脈無語,靜靜憂傷。他緩緩闔上眼,口中的呢喃如同子夜的夢囈:
“父親……”
有些宿命,似乎注定是無法逃避的。就像無鸞的愛人,成為他父王的皇後;就像他的隱遁,被他父王的死訊打破,並且再也不會回到從前;而他的未來,從此布滿荊棘,步履維艱。
無鸞仰頭望天,他是感覺到了嗎?
從天而降的災禍不期而至。一身玄色鎧甲的羽林軍,也就是無鸞的叔叔厲王統禦的親衛軍,此刻正踏著由他們一手屠戮出的血跡向前衝進了竹樓。竹樓裏依舊歌舞升平。麵具後的舞者不知道表情,兀自跳舞,眼睜睜瞧著無情的刀刃劃破夥伴柔弱的身軀,著鮮血四濺淋漓,任純白的宣紙雕刻出的越人歌掉落在血汙裏。甚至,當鋒利地刀刃刺向自己時,他們依舊麻木地跳著,跳著,像一個個木偶。
最後一個白衣舞者飛身而起,落在竹樓頂端,俯瞰地上狼藉的屍首,以護衛者的姿勢大聲嗬斥:“此是太子習藝之地,爾等不得濫殺無辜。” 但是這就像亡羊補牢,已經不再有用了。
護衛者的頭顱被一刀砍下,墜落到河水中。滾滾的鮮血絲絲縷縷的蔓延開,隨著激蕩的水波流動盤旋,而後,歸於無形。幽靜的水底,一個水泡悄然破裂。微弱的光裏,一個髒汙不堪的麵具飄蕩沉浮,映出了一個男子憂傷的眉目。
這個亂世,哪有絕對的淨土?自己構建的世界再美好,最終也隻會殘忍地破碎掉。也許,他們的死,是一種必然。因為他們將生死之爭,看成了一場表演,他們輸了,便賠上了性命。
【音樂 孤獨的等待 】
茜素紅色柔軟的綢緞平整光滑,徐徐滑落,如一張殷虹的幕布,隔開了前塵今世。青女一雙水汪汪的如玉般澄澈無瑕,望著綢緞刺目的紅,眼中的光彩漸漸黯淡。耳邊是新皇後婉兒不經意間說出的話:“這茜素紅,原本是待你和太子成婚時,賜給你做嫁衣的。沒想到,卻要用在我的冊封大典上。”
先王的弟弟厲王登基,準備迎娶先王的皇後婉兒為新皇後。一切,都似乎那麼順利,也就是因為太順利,反而讓人嗅出一絲絲陰謀的味道。
樓閣華美,頹廢的朱紅色裏,新皇後婉兒緩步青石階,拖著長長的墨色的裙擺。青女緊緊跟在後麵,隨著皇後一問一答,不卑不亢。兩個不約而同談起了太子,嘴角隱隱流露出或濃或淡的感情。皇後聽了青女幾乎是幼稚的話,竟然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似有追憶,也似無邪。
也許是壓抑了太久吧。少女的的心性隻有在回憶起曾經甜蜜的回憶是才會被勾起。又或許,青女太像當初的婉兒,天真浪漫,不染凡塵一絲一毫的哀愁。原來,皇後,不過是一個不得不站在高位的少女,也懷揣著屬於自己的琉璃心。這一刻,她隻是自己,隻是婉兒。
入夜,太子緩緩地步入一件掛滿白綢的宮殿。宮殿正中,是他父王曾經穿過的盔甲。四方白色蠟燭閃閃爍爍,莊嚴而肅穆,卻好像在訴說一些不為人知的過往。時間過得多快啊,一轉眼,曾經的少年已經長大,也就是這一轉眼,父子二人,已經天人兩隔。
無鸞擁著早就涼透了的盔甲,眉頭緊鎖,似乎在忍受著巨大的哀傷,也好像在思索。可是他絕不會想到,此刻中宮正在上演著的那段對話。
“江山美人,從來困惑著百代帝王。”
“叔叔好像不困惑。”
“今夜之前不困惑,因為我心裏唯有江山。今夜之後,困惑了,因為有了嫂嫂。”
……
靈堂肅穆,唯有兩行鮮血順著先王頭盔的眼窩處緩緩滑落。黑漆漆的眼窩深不見底,空洞而不詳。
【音樂 愛的往事】
一切都隻是開始,卻永遠沒有終結。
“我回來,是為父王奔喪,還是為母後賀喜的?” 無鸞尖酸刻薄的話讓婉兒絕望。這是婉兒第一次流露真性情,也讓婉兒第一次寒透了心。婉兒的表情複雜又淒楚,最後竟然笑了出來。那樣的笑容沉重而絕望,唯美而憂傷,卻讓人的靈魂涼涼的,一點點空洞下去。
越女劍,越人歌。
也許,時光荏苒後,留下的隻是一支記憶深處的劍舞。婉兒反手握住無鸞箭筒裏的越女劍,揮劍刺向了無鸞。一擊一躲,竟踏的是同樣的步伐,好像重溫了童年時手牽手走過的路。流裙水樣飄渺,步履如霧般輕柔,青絲幾許,綿亙飄卷,纏成一幅動人的水墨,潑在了舞劍人的記憶裏。
舞罷,兩個人相對而坐。緩緩攤開的純白紙卷上,是精心雕刻出的越人歌。
“情歌?”
“不,寂寞的歌。”
手指撫過宣紙,仿佛滑過一個個跳躍著的小小音符。一時間也想不出是這歌寂寞,還是歌者將所有的寂寞都刻在了樂譜裏,音符們便都寂寞了。
“那你可以唱給青女聽。”
“她不會懂,一個人不會懂另一個人,懂了,就不寂寞了。”
歌者亮出樂譜,就是亮出自己的心。無鸞懷著最後的期待捧出心給婉兒看,卻發現婉兒心底埋藏著的是一顆不可一世的野心。不可否認的愛情背後,是血淋淋的真相。
但是此刻的婉兒是真實的,也是稚嫩的。不帶麵具的婉兒竟然是個水靈靈的小女孩。
“告慰你父王最好方法,是我們的平安,特別是你的。”
是的,平安。等到故事謝幕、生命不複存在的時候,平安,也許是最珍貴的東西。那時的無鸞,是否還會記起婉兒今天怒極而笑,黯然抽泣的樣子。那含著淚的笑容傾城妖嬈,卻刻骨的悲涼。
【音樂 孤獨的等待】
婉兒一襲黑袍,步履款款,儀態端莊而威嚴。那麼濃的妝,遮蓋住了一切心酸、悲喜、疲憊,還有偽裝起來的絕望和不甘。婉兒逼著自己狠下心。她眼睜睜地看著對先帝忠誠的幽州節度使裴虹被殘忍的杖斃庭下並誅九族,卻表現得無動於衷,並且堅決地說不赦。她去魅惑當今皇上。她逐漸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母儀天下的皇後,也漸漸地向最後的宿命靠近。
皇後冊封大典一天天近了,暴風雨前的平靜也將要被打破了。
羽林衛說,皇上希望,冊封大典上我們的節目,可以技壓群雄。羽林衛還說,此次演武,循慣例,皆持木劍。無鸞就這樣信了,毫不疑惑地相信了。直到最後,一把明晃晃的鐵劍刺向他的時候,他輸了。
千鈞一發的時刻,婉兒挑開了那把劍,救了他的命。無鸞躺在地上,閉上眼說,
“我死了。”
剛剛一直假寐的皇上無聲無息地走了下來,冷冷一笑,又很快的麵無表情,
“他說他死了,皇後以為他死於何因?”
“他呀,將生死之戰當成了一場表演。”
……
時間似乎流溯回從前。麵具後的舞者不知道表情,兀自跳舞,那樣麻木地跳著,跳著,就像一個個木偶。
然後在下一秒,一切灰飛煙滅。
【音樂 麵具後的思念】
“戴麵具的表演是最高境界的表演,不帶麵具,喜、怒、哀、樂,簡單地寫在演員的臉上,戴上麵具,偉大的藝術家能夠讓人,在沒有生命的麵具上,感覺到最複雜、最隱秘的情感。”
“你連最笨拙的表演都不會,你將你的悲傷、仇恨、不敢、疑問和彷徨,通通寫在你的臉上,讓殺身之禍如影隨形。說什麼戴著麵具的表演是最高境界的表演。最高境界的表演是將自己的臉,變成麵具。”
【音樂 戲中戲 01:35】
冊封大典上,皇室的氣派一覽無遺。輝煌壯麗的古式宮殿,流光溢彩的金雕石刻,精心剪裁的華貴禮袍,還有,黑壓壓的人群。無鸞學聰明了,他拒絕和羽林衛正麵交鋒,反而排了一出戲,一出揭露皇上弑兄篡位的戲。
現場鴉雀無聲,大殿針落可聞。
有人說,自作孽不可活。那麼,自己找死呢?不自量力的以卵擊石呢?婉兒臉上的表情由失望慢慢變成絕望。婉兒嚐試著挽回。可是,怎麼挽回?皇上當庭宣布,著太子無鸞,出使契丹,羽林衛護送,即日啟程。
婉兒似乎在一瞬間失去了力氣,表情木然,眼眸裏盈滿著清冷。她用盡全身力氣推走了無鸞,卻仿佛掩埋了自己全部的希望。
“稟皇上,皇後娘娘,青女願與太子同行。”
婉兒扭過頭,淡淡的看著她,陌生又冷漠,“為什麼?”
“他寂寞的時候,我可以唱歌給他聽。”
婉兒的嘴角滿是嘲諷,抑或是自嘲,一步一步地走進青女,“你以為你是誰?”
……
事情發生的太快,快得讓人發慌,快得讓人對發生的一切措手不及。這一次,婉兒,不,應該稱為婉後了,又要用什麼手段,才能保護住那個一次次奮力往刀口上撞的男人呢?此刻她的心裏,一分信心都沒有。
【音樂 麵具後的思念】
“世上還有比這更毒的嗎?”
“有。”
“何物?”
“人心。”
說得好,這個世界上,比遼東鶴頂紅、漠北黑蠍子還要毒的東西,也隻有人心了。小小的容器裏,承載著多少幽深的不為人知的秘密。
【音樂 孤獨的等待】
黃曆上明明白白的寫著,此夜犯忌,不宜宴飲。皇上卻一意孤行,大擺賀宴。
大殿正中,一舞翩躚驚紅袖,淩波微漾,佳人如玉。環坐的群臣言笑晏晏,斟滿一杯美酒,對飲,彼此心照不宣。一時間大殿裏觥籌交錯,放眼處杯盤狼藉。這就是皇室的宴會,氣派,華貴,從來都視奢華於無物。又在極致如荼靡的美中,彌漫開一種近乎頹廢的詭異和慵懶。婉後斟酒,淺笑,小手指甲似乎不經意間劃過美酒,然後起身,敬酒。皇上不疑有他,笑容可掬地接過。
就在杯中酒下一刻就會被皇上一飲而盡的時候,青女款步台前,欠身問安,說是率領家妓班,為皇上皇後獻呈歌舞。青女的眼眸一清如水,長身玉立,語氣不卑不亢,似乎早就將一切都置之度外了。坐下群臣四顧茫然,都隱隱緊張起來,識趣的默不作聲,隻是緊緊觀察著局勢的變化。青女說,她準備的,是太子生前最愛的越人歌。
“我想讓他知道,即使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拋棄他,我不會,愛情不會。”
也許一開始,青女就沒有求生的意願。喝下皇上賜的那杯酒時,她的臉上竟然是釋然的笑意。那杯酒,就這樣經皇上的手,陰錯陽差的交到了青女手裏。
【電影原聲 越人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兮,心悅君兮君不知。君不知。
【音樂 孤獨的等待】(繼續)
曲終,舞盡。青女的身體風箏一樣的滑落,身後的舞者一把將她抱住。舞者手臂顫抖,動作是掩飾不住的慌亂,他胡亂抓下了麵具,露出一張熟悉的臉。竟是太子無鸞。
鮮血模糊了青女嘴角的笑,微弱的話語依然清晰,
“唱第一句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
……
“殿下,現在還寂寞嗎?”
“有你,我不寂寞。”
……
無鸞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個溫柔瘦弱的深閨女子,竟然有著這樣深沉而博大的愛,像一株虔誠的向日葵。而他,就這樣生生錯過一份美好的愛,直到瀕臨的死亡,給他當頭棒喝,讓他瞬間看清了自己以往的無知、可笑、衝動和自以為是。
遲來的愛總是先去,因為那愛情太過美好,美得讓天神都嫉妒。最後的唯一懂他的人,竟然是青女,那個曾經被自己一口否定的小女孩。青女一直仰視著無鸞,從來不奢望被愛。從頭到尾,隻盼心上人心中歡喜,不再寂寞,哪怕他不會回頭看自己一眼。青女的身體一點點寒了下去,連同眾人的心。恨,終於在達到極限的時候無休無止的爆發。
【音樂 欲】
“這個人,卑劣的謀殺了我的父親,無鸞今日複仇,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與你們無關。我也不想枉殺無辜。”
悲憤,讓此刻的無鸞好像一直困鬥中的獅子,隨時準備著無情的致命一擊。皇上定定地望著他,竟然端起那杯毒酒,緩緩走下龍椅,來到無鸞的麵前。
“氣勢如虹,不愧是朕的侄兒。知道你不死,朕就會有這麼一天,可你真的就沒死。是複仇的欲望,幫你穿越了死亡之穀?還是,打動了女人?讓她們的柔情,維係著你的生命。或者,百般算計,不如一顆單純的心。如果不是,哥哥,是你的靈魂在冥冥之中保佑著你的兒子,讓他用我的血來恢複你的光榮。如果是這樣,哥哥,我把尊嚴還給你。”
……
“你給我斟的酒,我怎麼能不喝?”
……
死亡,無窮無盡,接踵而來。最後,竟然隻有婉後孤零零地站在殿中央,聽著眾人山呼萬歲,表情一片茫然。她錯過了什麼?失去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無鸞的愛,皇上的愛,複仇的成功,願望的實現……她最終還是成功了,實現了她的夢想,如果這還算是她的願望。她站在了權利的最頂端,也將野心膨脹到了最大。
【音樂 我用所有報答愛】
“知道朕為什麼喜歡茜素紅嗎?因為它紅得,像人們熊熊燃燒的欲望。對,欲望。多少人的生命,被它吞噬。唯有朕,因它的燃燒而輝煌。”
未來的日子那麼長。中宮是皇宮裏地勢最高的建築,站在殿外極目遠眺,她能否體會到,一個人站得這樣高,是多麼的寂冷。
題尾:
一隻暗箭飛來,透胸而過,無聲無息地帶走了婉後的生命。所有的恩怨情仇就這樣草草的畫上了句號。欠命的,還了命;欠淚的,淚也流幹了。還剩下什麼?屋外,朗朗清輝,一清如水。
千百年了,我們總是冷眼旁觀著曆史,心裏暗暗嘲笑著前人的無知。可是,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會發現吧,當一切鋪天蓋地地向我們湧過來的時候,我們根本無力反抗,也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其實,哪有什麼對和錯呢,隻要問心無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