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集:腐朽江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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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德群隻是定州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商人,做些綢緞生意,能夠勉強維持每日的生活必須。三十好幾的年齡,生得矮小短胖,其貌不揚。家中無田無房,就隻有一處祖上傳下的草屋,一到刮風下雨,那屋子就住不下人。外邊下大雨,屋中下小雨,可謂折磨了人。
任德群其實經過幾年生意,手頭還是有點積蓄。再建一處好一點的房屋還是綽綽有餘,但他這樣脾氣就是強,眾人勸說多次死也不聽,非得在那又小又破的草屋裏住著,每天也不惜走上幾十裏路往來鋪子和家之間。
因生得實在醜陋,如今年將四十,任德群也未娶上一個媳婦。眼見著就要斷子絕孫,任德群也是十分著急,奈何他這長相人家實在看不上,也沒人願意去他的草屋裏受罪,著急也沒用,隻能日日歎息了。
但後來卻發生了一件事。
嘉祐七年冬季,臘月。早晨,寒風呼嘯,鵝毛大雪下了一夜,第二日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早,任德群便起來了,門外積雪很厚,一夜的大雪差點將他的草屋壓垮。所幸草屋承受住了壓力,不至於將他破爛的草屋壓成一片廢墟。等風雪停下後,他連忙開始清掃屋周圍的積雪。
任德群的草屋在山坳裏,平時荒無人煙,隻山路偶有一兩個騎馬的或者坐轎的路過。掃至院門時,他忽然停下了。
積雪之下,似乎有一個東西。
任德群十分好奇,他將掃帚拿開,用手刨開,雪下的東西一點一點的露了出來。起初是露出一小塊兒布料,十分粗糙,似窮人家經常拿來做衣服的布料。到後來漸漸擴大,竟是一件打滿補丁的衣袍。粗糙但顯得十分單薄。任德群感覺除了衣服之外,底下的都是堅硬的石塊。既挖開了一件衣服,想必昨夜有人路過此地,這麼大的風雪,即使沒有凍住,也會被大雪給埋了。任德群的心裏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先用鏟子將周圍的積雪全部鏟開,又用手將衣物上的殘雪清理來。一會兒,便逐漸露出了雪下的人來。先是身子,然後是頭,之後又是四肢,後來整個人都出來了。
看不出她的年齡,臉色卡白,衣服髒亂不堪,還發出陣陣臭味。還有點點微弱的呼吸,但整個身子已經凍得十分僵硬了。若再在雪地裏凍上幾個時辰,恐怕這生命也就沒了
任德群起初嚇了一大跳,待他看見這個女孩還有呼吸時,也就鎮定下來了。連忙將她抱起,之後進了屋。
他生起火,鋪上暖炕,又幫女孩包紮傷口。熱好水,幫她清理臉上的淤青。女孩因寒冷早已昏了過去,任德群沒有那膽量將臭得不能再臭的衣服脫下來替她換上,便隻好將就著。早上,任德群去城裏買點藥,買點吃的,然後匆匆趕回來,細心照料,綢緞生意也交給夥計打理。似乎是女孩的體質問題,寒冷過後,竟發起燒來。時醒時昏。任德群熬夜照顧,幾天下來,也憔悴不少。
到了第六天,女孩終於醒了過來。
除了那一身又髒又臭的衣服,女孩已經不在像那天埋在雪裏時臉色蒼白了。屋中的火爐一直燃燒著,女孩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散亂的發絲垂在兩邊,遮住了她的半邊臉。眼神中透著稚嫩,還夾雜著疑慮和驚恐之色。女孩醒來的時候屋中並沒有人,看著這周圍簡陋且陌生的環境,她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任德群手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進來了。
見女孩已醒來坐起,他將湯藥遞去女孩眼前。
“補補身子,喝吧。”
女孩望著這個醜陋的男人,又望了一眼跟前的藥,有點遲疑。沒有立馬伸手去接。
“喝吧,暖暖身子。你發了高燒,昏迷了幾天,現在身子一定很虛弱。”
見女孩不說話,任德群無奈的一笑,將碗放在炕前的桌上,又從一旁將幹淨的衣物往女孩跟前一放:“發現你的時候,你昏過去了,差點沒命。你身上的衣服挺單薄的,這大冬天的,沒件像樣的衣服怎麼度過?這裏這衣服幹淨,你將就著穿,回頭我再給你定一套合身的。熱水已經燒開了,洗洗吧。這碗藥你先喝下去,身體要養,你這六天都沒吃東西,我先出去給你做點吃的,你換衣服吧,換好了叫我。”
任德群又出門將門帶上。女孩自始自終都咬著嘴唇沒有說一句話,甚至不敢去看任德群。等聽著聲響似乎屋內就剩她一個了,女孩這才慢慢抬起頭來,望著炕上那嶄新的衣服,她抿抿嘴,終是拿起來,往浴湯去了。
等沐浴出來換上新的衣服,飯菜也已經擺上了桌。米粥和饅頭,再加鹹菜,這是任德群平時每天吃的,但今天有“客”,任德群專門去集市上買了一隻雞,燉來給女孩補補身子。
女孩的動作有些膽怯和僵硬,任德群一個勁的往女孩的碗裏夾菜,讓她多吃點。見女孩想說話卻又遲疑的樣子,任德群諒解的一笑:“沒關係,你先吃飽肚子,等什麼時候想說話了,再開口也不遲。”
任德群幼時也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每天吃了上頓無下頓,家裏窮得揭不開鍋,兄弟姐妹也都相繼被父母賣了,隻留下任德群這麼個小兒子。幾年的戰亂,讓許許多多的百姓對朝廷失望了。因為太窮,任德群的父母都在那幾年先後去世。女孩十七八歲的樣子,看她那樣子,也應該是家破人亡遺留下的唯一一個人了。任德群對她,也是十分同情。盡管現在女孩尚未說起身世,但已經讓任德群猜出了幾分。
可女孩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任德群琢磨了很久,仍沒有看出究竟哪點不一樣。
一連多日,任德群都陪著女孩聊天解悶。不在是小叫花子般的女孩經過任德群的照料,雖說不上什麼傾國傾城,但也生得嬌美無比,清純中透著可愛。這讓中年的任德群每次看到她都有點意馬心猿。
幾日的相處,女孩也漸漸沒有了拘束,開始跟任德群聊天。
她說她叫漠恬,姓什麼已經忘了,從未見過父親,是母親一手將她帶大,周圍的鄰居和親戚都叫她漠恬。那個時候,村子裏的人都十分熱情,村裏的孩子也都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夥伴。大家在一起玩耍遊戲,互相竄門,很是熱鬧。可是後來,府裏的當官人來村裏征兵丁,年輕的男子都被征去了,村裏一下子安靜了許多。後來前線失利,敵軍打到了村門口,村民們都奮勇抵抗,卻被殘暴的敵人都一一殺害了。那天,村子血流成河。
漠恬的母親乘亂將漠恬藏在了隱蔽處,還有兩三個小女孩被一同藏了起來。她們在那裏等了很久,久得自己都記不清楚已經是第幾天了。直到外麵再也聽不到人聲,她們才從那裏爬了出來,可以,眼前的村莊已經被敵人屠殺,除了她們,沒有一個人活下來。
漠恬和她們在半道上分開了,她一路向北,來到定州,來到了這個地方。後來碰上了大雪,刮了一整夜,她本來是想找個躲避的地方,但終於因體力不支倒下了。如果不是任德群及時發現了她,恐怕現在,她已經和村裏的村民們在一起了。
任德群聽完後久久沒說話,點燃了煙鬥,坐在屋門口靜靜的抽了一會兒。
“漠恬,我給你一個家,你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