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嬰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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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天空遂而衍生昏沉的亮光。
荊棘睜著雙眼無感情地觀賞床頂的帷幔,平放在床沿的手慢慢抬起觸摸到胸口上的頭顱,拂過麵頰來到頭頂的寶玉發冠……該怎麼辦?這個人,泰臨,殺還是不殺?
記得昨夜他失血太多,回到落緋宮就喪失意識。孰料醒來泰臨竟陪在身邊,守著受傷的自己,肚子上一直泌血的地方能夠想象是泰臨幫他止停的。
身上依舊穿有黑色夜行裝,二皇子殿下看見不可能不起疑吧!欺騙嗎?不,以對方聰慧的才智豈會看不穿謊言。自己的身份絕不允許曝露,哪怕這人是相處五年有著深厚情誼的少年!
思慮著,手亦滑到還熟睡的泰臨頸上,五指掐住慢慢收緊……須臾,即又放開,手垂回了床麵。下好的決心還未實行就泯滅讓荊棘歎出微不可聞的氣。
“怎麼不動手?”胸腔接受到的振動比突然響起的聲音更先令荊棘吃驚,然後緊靠胸膛的重量減輕。泰臨表情冷淡,目光特意掃過荊棘的傷有擔憂瞬時閃現,“剛剛你想殺我?因為你怕我知道你的什麼秘密?刺殺太子別講是為我做的。朝野中亂臣不在少數,具體誰派你行刺實在不好推測。”
荊棘冷酷的黑瞳與往昔溫和體貼的感覺截然相反,他沉默不語隻靜靜注視泰臨。
“放心吧!既然昨天沒把你交給蘇木就表示我沒拆穿你的打算。”泰臨站起身,拋了件東西給他,他下意識接住看清是個小瓷瓶——“我從蘇木那要來的,效果挺好,你多擦幾次。”傷藥不常見,泰臨誠實說出免得這陪伴他五年到今朝才明白陌生到遙遠的男人又多心。
“殿下……”見泰臨要走,荊棘猶豫了片刻開口道,“謝謝你。”
停駐腳步,泰臨微微側頭展露苦笑,“你幾年幫助過我很多,我終歸要還你恩情。無論何時:以前、現在、將來,我都不會問你是誰也不會探知你的隱私。”說完像逃似的快步走出寢室,餘下臉色褪去冷酷後複雜難明的荊棘……
多天的調養生息讓牧昭羅蒼白慘黯的容顏回複光澤的紅潤,可以下地走動令之前愁眉忍痛的她綻放笑靨;旭唯從始至終都陪在她的身邊第一時間了解她的狀況,表麵淡漠不代表心亦冷漠,心歎這柔弱女子竟能在危難時刻縱然挺身護衛自己,無法否認那抹倩影將他擺放在比生命更重要的位置時無形無窮的撼動!
太子對待牧昭羅由疏化親的變遷是人都感覺得到,原先不多關愛某一人的量枰似乎開始偏斜,眾姬嬪縱使不滿牧昭羅引得太子專注也唯有裝出關心她的模樣;而為人父親的牧德,得知小女兒被重傷可說世上再無比這使之心急如焚的存在了!宮城規矩繁雜,昭羅身體欠礙無法出殿,他一個大男人怎好入後宮!幸慶昭羅隻傷及皮肉,隻盼望她早早康複,做爹的才放得下高懸搖蕩的心。
牧阿蘇一有閑空就會趁人稀少去探望牧昭羅,消瘦的小妹看見他來就心情雀躍,拉住他問問近期發生些新鮮事。不想昭羅悶,每次牧阿蘇都要絞盡腦汁想方設法地編些故事來哄她高興……
貌似有段時日沒逛過姑臧的市集了,被冊封為太子妃起除開前次與老爹去次拜訪軍營就再未出過宮城,而且昭羅發生遇刺意外也讓他神經高度緊繃!今天剛好輪到牧阿蘇值休,上午看望過昭羅,下午就換了便裝出宮。
今天有趕集,大街到處是來來往往的商販和采購的人。遞過幾個銅錢給小販,嘴裏叼銜塊羊肉夾饃不顧形象的邊吃邊逛。夾饃餅真好吃,牧阿蘇覺得丁點不輸宮裏味型俱佳的美食,大口剛啃完夾饃剛巧路過家老字號的包子鋪,立馬排進隊伍打算買幾個熱騰騰的菜肉包子來填未飽的五髒廟。
抱臂靜等前方買包子的人數逐漸減少,這時牧阿蘇突然留意到有扒手伸手進另一老嫗的包袱裏偷錢,待扒手還沒摸到錢時自己的手腕已被猛烈的力道往後扳翻,瞬間激痛直叫人跳腳尖叫……“人家老得可以做你奶奶了,你居然還忍心偷她錢!”牧阿蘇惱火的訓教偷人財物的家夥,怒氣增大難避免給對方一記踢踹,“生得好手好腳就去做工掙錢啊!”扒手一時點頭如啄米的雞娃,懇求凶煞的牧阿蘇放過自己,聲明再無下回。拎著小偷的衣領給在場老百姓過目,提示現在既往不咎凡下次再見這人行竊就送官查辦……
逮完小偷後,牧阿蘇買了一紙袋的熱包子,心情愉悅地抓起一個開啃。猴子表演素來是他最喜歡的節目,訓猴人每每指示猴崽子們做完一套又一套的高難度動作便可贏得一陣陣熱烈掌聲和多多賞錢;牧阿蘇算最興趣盎然的捧場者,邊啃菜肉包子邊鼓掌邊嗡著嗓門大喊——“好!”周邊的人們皺眉瞅瞅他喊好的同時還不住地塞吃的進口,全然不顧嘴裏的殘渣會否噴到別人,紛紛逃離他數尺之遙……
集市逛完,路也走到頭,他考慮該打道回府了。
額……對麵路旁小巷的屋簷下的石坎坐著個衣裝簡陋全身粘滿泥巴的小男孩,木然陰鬱地看著濕漉漉的地麵沒有一絲幼童特有的天真朝氣。
入秋的天氣清冷風多三晴兩雨,如今細雨絲又徐徐飄落,勢苗越發變急澆淋在地上騰升彌漫開白霧……還好牧阿蘇身穿帶帽兜的外衣,隻需向上一套就蓋住腦袋。
“小鬼,天氣這麼糟糕你還不回家?”牧阿蘇好管閑事,沒考慮過七八歲的孩子何以這般陰沉,幾步踏去便張嘴發問。
小男孩聽見有人問話抬頭仰視來者,沾著泥汙的臉上大大的眼睛中充斥驚恐詫異,盯他跟盯妖怪似的——‘你……看到我?’
聽陌生人講話需要這麼激動嗎?牧阿蘇被小孩的話弄得滿頭霧水,刨開頭頂上的帽兜,一屁股坐到小孩身邊:“肚子餓嗎?”偏頭打量表情短暫吃驚後回歸木然的孩子,“你家在哪裏?哥哥送你回去?”
小男孩繼續沉默是金。
“喂……”牧阿蘇仍舊鍥而不舍想勾引起娃娃的注意,“你餓沒有?”拆開紙袋,拿出包子放到對方那雙交握的小手上,“請你吃。”包子的體積跟小孩雙手合拳一般大,還有些燙的麵食並沒讓孩子感覺不妥,他看看包子又看看一旁的男子,蠕動下嘴角喃喃念叨——“我不能吃……”
“什麼?”聲音媲美蚊蟲的話讓牧阿蘇豎起耳朵方才隱約聽到‘我不能吃’幾個字,無奈小孩不肯再說第二次。話說現在的小鬼都很挑剔嗎?
算了!相逢即是有緣,可能哪家小孩不慎迷路了吧!“哥哥去買甜糕給你吃,吃了要告訴我你家在哪,我好送你回去,知道嗎?”牧阿蘇嘻痞不失關切的伸手幫孩子擦去小臉上的髒物,叮囑他別亂走便去對街買甜糕。
可當牧阿蘇離開沒多久——
‘小童!’一個骨瘦如柴衣著簡陋看似十一、二的孩子跟飄似的來到小男孩跟前,‘我們上路吧!其他老鬼說晚了去陰司就來不及進輪回道了。我們這種嬰鬼再失投胎機會就得永遠待在地獄裏,你別磨蹭了!’
被催促著,但名喚‘小童’的孩子卻戀戀不舍遙望在對街那邊買甜糕還說要送他回家的奇怪男子。從死到生從生到死都沒有誰對他如此好過,這個活人不止看見他微弱的魂魄甚至還關心他為何不回家……家?他有幻想過。
天空此刻已停止了下雨,陽光透過烏雲層照射人間。
‘走了啦!’後來的孩子心急地牽起小童,拉著他就要往巷深處走去。
‘等等!’小童看了看石台上還冒著熱氣的包子以及買好甜糕準備回來的牧阿蘇,忽然心裏衍生太多的不舍,他慶幸為了留觀人間在這裏坐了一會兒讓自己得到上天的恩賜——
如果可以,我想當你的孩子。
這是他的願望,像他般世世夭折的嬰鬼,從來未曾體會過的溫暖熱流刹那流竄陰寒的全身,仿佛驅除一切的受難悲苦,立地重生……
“咦?小鬼呢?”捧著甜糕倒回去竟然看不見人,莫非回家了?牧阿蘇抓抓後腦勺,嗟歎當今小孩的家教太差,怎麼說自己陪他看下雨唱獨角戲時間老久,跟他打聲招呼再走能少塊肉?鬱卒的踢踢石台邊角,他看見先前給小孩吃的包子連同自己的那一紙袋好端端的放在原處,難免無奈的歎出口氣,心念那小鬼平安到家就好。
不吃就別浪費,牧阿蘇將孤零零擺在一旁的包子丟進紙袋裏,抱起便朝宮城走。
尋望陸續擺出的夜攤還想買點什麼帶給昭羅,未注意前方一不留神就撞到誰,他沒事卻將對象撞個踉蹌……
“對不起!你沒事吧?”趕緊扶好對方,就怕那人摔跤令自己良心不安。
“沒事。”對方推卸開他的攙扶,麵露微笑的凝望牧阿蘇。
!!四目相接的刹那天際赫然劈過幾道駭人的閃電,映得人的五官光影交錯。牧阿蘇內心湧動著某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像他在很久,久到天地初始就認識了眼前這容貌勝過旭唯側室虹姬百十倍的人!
牧阿蘇俊臉帶些蠢相,相互間指指:“認……識?”
那人淺悅含笑,眼眸漸漸蒙上一層薄薄的水光,像經曆萬千磨難才得見牧阿蘇一麵;瞳中外泄的溺息哀傷年深日久積澱已深,此時的相望也僅僅拂去表麵的一層新灰。
“夕焰……”
啊?夕焰?在叫誰啊?兩個字似乎析透牧阿蘇的腦髓密處裏隱秘回憶,奈何卻像絲絨霧團阻礙指向真實的光芒通道……
“你叫我?”茫然指指自己,隔了幾秒‘噗’地笑出來,“我不叫這名字,兄弟你認錯人了。”
對方沒同意牧阿蘇的否定,依然凝望著他陽光帥氣的外貌;而被認真刺眼的視線注視,何況真情流露得明顯不禁讓牧阿蘇這刻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誰!
“很不容易才能來一次,知道你還好就夠了。”陌生人繼續說著牧阿蘇甚不理解的言語,什麼下來一次,什麼知道他好,完全搞不懂嘛!“兄弟,你確定你沒把誰和我弄混?”
對方眨動就男性而言過長的睫毛,垂眼看向牧阿蘇的胸口。“或許冥冥中我們相識,我既能有契機在凡世茫茫人海遇見你,彼此都當做一種緣分吧!畢竟不知在多少年之後才有再逢的可能。”目光朝上再度專注著牧阿蘇的麵孔,瞬間展露的美麗微笑奉送給尚處懵懂的人,“我走了。”
漸行漸遠的背影伴隨莫名熟悉,情緒的混亂到達至高點後他緩緩張口竟輕念出“千色”兩個字。
赫然驚醒時眼前的光景居然狠狠晃顫了下,再定睛看向陌生人離去的方向已消失了蹤跡……‘千色’?他怎麼會突然會說‘千色’呢?
他抓抓頭有些傍徨望著不再有人的去路,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