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麻升可憐兮兮的打著傘蹲在律暮人那頂帳篷的外麵，天空已有晨光熹微呈現，然而雨勢卻無停歇之意。懷中揣著一個小暖蛋，暖意將要散盡，石子地上全是濕潤，坐也坐不得，蹲也是蹲不久，早已是覺的雙腿酸軟的司空麻升，看著身旁不遠處的那一頂帳篷，心中就覺得委屈。
    “律同學呐，”他又開始說話，“我真的很辛苦呐，天很冷，下著雨，我蹲得很是累了。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歡我，但是，你可不可以讓我進去避一下雨啊？我保證我不做任何惹你不開心的事情好不？我話也不說一句？”
    裏麵依然，沒有聲音傳來。
    司空麻升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正大感氣餒時，忽然聽到一陣嗚咽聲，細細微微，從帳篷內傳來。
    他一愣，未能明白，隻對著帳篷說，“律同學？你怎麼了？”
    裏麵依然沒有答話，淺淺地，又有物體翻動的聲音傳來，伴隨著，還有沉重的呼吸聲。雨聲喧囂，掩蓋了一些，但還是隱約地傳到了司空麻升的耳裏。
    “律同學？”司空麻升頓感納悶，提高了語調，“你怎麼了？回我一句話？”
    裏麵的一切，忽然陷入了靜默之中，雨簾颯颯，山間一處小地方，很安靜。整整一個晚上，律暮人也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他忽然意識到，這樣太不對勁了。
    再怎麼的不耐煩他，律暮人也是會說一句話回應自己的，絕不會像現在一樣，一句話也不說不揪不睬。司空麻升頗感擔心地靠近了那頂帳篷，又是說了一句，“律同學……”
    詢問的話語未得說完，律暮人的聲音便清晰傳來。
    “你給我滾！遠遠的滾！”
    首次地，聲音帶上情緒失控歇斯底裏的意味，第一次律暮人的語氣呈現出冰點意外的變化。
    司空麻升霎時愣住，心下納悶自己是否出現幻聽，回過神來什麼麵色大變。“律同學！”他把手中雜七雜八的東西都往旁邊一丟，顧不得是否會惹她生氣，將帳篷的的拉鏈拉下，衝了進去。
    帳篷內一派淩亂，律暮人正卷著被子將自己包裹著，司空麻升見不得她，隻聽到她帶著惱怒的一句，“你進來幹什麼？出去！滾！”
    她的語調激昂，完全不像平素冷靜的那個人，司空麻升更是擔心，揪著她的被子，將要扯開，“律同學，你怎麼了？”
    律暮人緊緊攥著那張被子，卷縮在一個角落裏，喘息聲壓抑在下麵，聽得司空麻升心又是一緊。
    她到底是怎麼了？
    律暮人忽然安靜下來，似是在隱忍著一點什麼，用壓抑至極的語氣說，“我沒事，可以麻煩你出去嗎？”
    說完這番話之後，她的呼吸聲卻又突然沉重了起來。
    司空麻升知道她準是有點不對勁，於是狠下心，將那張被子狠狠的扯開，一瞬間，入目的景象使他驚訝萬分。
    律暮人披頭散發，渾身顫抖著，雙手抱膝坐在一個角落裏。往日白皙至極的肌膚此刻呈現著另外一種極為狼狽的猙獰。在纖細的手臂，修長的腿上，一條一條青黑的淤痕錯綜複雜地交織著，甚至於她優美的項間，一道一道指痕似要將她勒死般緊緊相纏。那雙向來黑白分明的大眼裏，此刻被深不見底的渾濁所覆蓋。
    第一次見著這樣的律暮人，司空麻升覺得自己，窺見了一個決不能見到的秘密。
    律暮人抬起了頭，看著司空麻升，咬著唇，聲音嗚咽像個小孩子，“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會乖乖的……當個好孩子……”
    司空麻升跪坐下來，小心翼翼地靠近著律暮人，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肩頭，卻在接觸到她帶著恨意的注視驀地一停。
    她盯著他，咬著唇，那向來嫣紅的唇瓣，此刻因為缺少血色而泛著無生氣的白。
    “你不愛我……為什麼要生我下來……為什麼不殺了我……爸爸……”
    司空麻升卻是聽到了一些什麼，看著律暮人含著淚水的眼眶，看著那身體上一道一道可怖的痕跡，忽然覺得自己也是無法呼吸了。
    她將頭埋進膝蓋中，低低抽泣著，“暮人是沒人要的孩子……沒人要……”
    記憶中那些不堪，總會在每一個冰冷徹骨的雨天，一幕一幕清晰地在心底裏重複地上演。被遺忘的過去，像是永遠不會離去的噩夢。那些早已在身上淡去的傷痕，卻是永生不能磨滅地追隨著這句身軀。
    提醒她，她有著怎麼樣的過去。
    “律同學？”司空麻升發覺她不再抖動著身子，於是湊上前，將手搭上她的肩膀，正想要說話，卻見她抬起了頭。
    滿臉淚痕縱橫，斑駁著那些傷痕。她的眼神，卻是充滿了迷惘，看著自己那雙此刻顯得特別柔弱的手，忽然抬起頭，對著司空麻升說。
    “你看見了嗎？”
    “什麼？”靠近了她，讓她依靠著自己，司空麻升看著她，溫柔地笑了一下，然後說。“看見什麼？”
    她笑了一下，卻綻放出滿臉的悲傷，眼睛內有死寂深切蔓延，“血！血！”
    聲音嘶啞了起來。
    “我手上全是血！爸爸的血！爸爸的血！你看到沒有！我殺了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