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很小的時候，母妃就告誡他，人一定要有欲望。無論是對權力，金錢，還是愛情。有欲望才會有活下去的勇氣。而這勇氣，是在這漫漫深宮中最需要的東西。母妃有欲望，即使隱藏的再好，作為她的兒子，他都能感受到。隻是母妃在父皇和其他人麵前永遠是溫良恭儉的淑妃，而他，亦是那個溫和隱忍的皇子。
    他並不想坐那個位子，高處不勝寒。這是他在書上學到的第一句話，如果可以，他更想做個逍遙自得的王爺。可是母妃想要，他就要去爭取，母憑子貴，若是他坐不了皇位，母妃的下場甚至不如冷宮的棄妃。
    父皇很疼愛他，親自教他識文斷字，每每到此時，母妃的唇邊總會揚起一抹誌得意滿的笑容，而其他皇子，妃子就會用淬了毒的目光狠狠的盯住他。其實她們沒必要這樣，他年紀雖小，卻並非不諳世事。父皇若是真的想將皇位傳給他，定不會將他擺在那麼顯眼的位置，這份恩寵，於他不過是一份摻了鴆毒的美酒。他的作用，隻是替那位庸碌無為的皇兄擋下那些明槍暗箭。那位皇兄隻是比他多了一位早亡的母後，而那位早逝的皇後在父皇心中是一道永遠的傷，所以，即使他再無用，父皇也會替他鋪好登向皇位的路，他和其他皇子，隻不過是那條路上的踏腳石而已。
    原本以為就這樣像個華麗的傀儡一般生活，沒曾想在那個春日遇見了他。那是母妃的誕辰，從宮外找來一個戲班子唱戲，畢竟還是孩子，聽久了覺得甚是無聊，於是瞅了個空子溜到了戲台後邊，在那裏，遇見了他，陸四郎。四郎小小的身子罩著寬大的戲服，嘴裏依依呀呀的學著台前的人唱著，戲服太大，顯得他越發的嬌小。初時還以為他是個女娃，那樣的秀氣可人，怎會是個男孩。他倨傲的看著四郎，扯下他的戲服扔在地上，狠狠踩著。四郎像是嚇壞了一般，圓溜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水汽氤氳，似是要哭一般，他忽然就心軟了，拉著他的手輕聲哄著他。再後來，他跟父皇要了他，不過是個被戲班班主撿回來的孤兒，很自然的，輕易的得到了。
    四郎是不願意的，他拉著班主的手癟著嘴說：“師傅你不要我了麼？”班主如何能說舍得舍不得？隻是掰開孩子的手，轉過身去不看他。他覺得自己有些殘忍，這樣的分開了他們，可是他想要他，他想保護他，他想他陪著他。他真的也就這麼陪著他了，隻是美好的日子總是短暫的，那日，他興衝衝的踏進房門裏，剛一進門就看見他提著包裹迎麵出來。
    “你去哪裏？”他臉上還是溫和的笑意。
    “我要出宮。”四郎垂下眼瞼不看他，手上緊緊抓著包裹，似乎很是緊張。
    “你說什麼？”他眉頭微皺，緊緊咬住下唇，臉上是明顯的怒氣。
    “我要離開你，我厭煩了這一切。”說完，四郎想繞過他離開，卻被他緊緊抓住手腕。兩人沉默了許久，秋風吹過帶起一片涼意。
    “你要是走了，就別再回來。”
    “我恨不得離開這裏，我永遠都不會回來的！”
    “是麼……嗬嗬……”低啞的笑聲響起，帶著一抹悲涼，“姓陸的，你走吧，總有一天你會求我讓你回來的。”說完，他鬆開了手。
    四郎果真沒有停留，隻是衝他輕輕一笑，帶著絕望和留戀走了出去。看見四郎笑容的那一刹那，他想伸出手去挽留，卻硬生生的停住了手，他有他的驕傲，他甚至不會去問他為什麼要離開他，隻是，他恨他，恨他就這樣離開，恨他的毫不留戀。恨他因為任何理由而離開他。
    淚水從眼角滑落，滴在紅色的衣襟上，氤氳成小小的水花。
    為什麼……你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