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夢了。
    夢裏我是一條魚，被冰冷的海水包圍，孤獨艱難地呼吸。
    海底很冷，很黑，我拚命往上遊，光明就在眼前，卻怎樣也觸及不到。
    明明隻差一點……
    明明，就隻差一點……
    睜開眼的時候，明亮的陽光刺的我幾乎睜不開眼。
    光明，明明就在我的眼前。
    臉上濕漉漉的，貓在舔我的臉。眼角似乎有淚，更多的卻是貓的口水。
    鬱悶地把貓拎開，它一個旋身輕盈降落到床的另一邊，衝我喵喵直叫。
    它叫得很用力，圓圓的眼睛瞪我，幾乎是在對我抱怨，而它的尾巴也高高直豎，這表明它已經很餓很餓了。
    我帶它下樓，把它丟到正在餐桌旁敲電腦的傅臣身邊。貓立即圍上傅臣轉圈喵叫，其熱情程度勝剛才百倍。
    我去盥洗室洗臉，回來時傅臣已經做好小魚湯，貓咪拱在桌下喵嗚喵嗚吃的歡。我去摸它，它低唬表示不樂意。傅臣摸它，它乖的很，一點反抗都沒有。
    我憤憤道：人與人果然是有差別的，連貓都知道討好你歧視我。
    傅臣笑，等你學會做魚湯，它就不會再歧視你。
    我聽到這話就焉了。雖然名義上貓咪屬於我，實際上養它的卻是傅臣。沒有辦法，這隻貓竟然挑食，我做的東西它嫌難吃，傅臣做的東西它
    就覺得好吃。
    我鬱悶。
    傅臣拍我。好了，吃飯吧。
    早餐是雞蛋牛奶加麵包，全是傅臣親手製作。
    味道非常棒，真想不到傅臣的廚藝竟可以如此。就連記憶中那個人，都不曾達到如此高的水平。那個人做出來的東西，好吃占三分之一，令人幸福的感覺占三分之二。
    而現在，餐桌上是精致完美的食物，吃不出幸福的感覺，而那個人也已經，不在了。
    這個禮拜天，有空嗎？
    正走神，忽然就聽到了傅臣的問題，愣了一下，才回答。我約了依然去水族館。依然記得嗎？就是我去做義工幫忙的那個小女孩。
    傅臣微微皺眉，幾不可見。然後他仍是麵容平靜完美看不出破綻。
    你們是白天去對吧？早點回來，晚上七點有個舞會。
    要我陪你去舞會？這回輪到我皺眉。我實在不喜歡那樣華麗鄭重的場合，戴起虛偽的麵具和人打交道會讓我好累。
    傅臣卻沒有給我反對的機會。早點回來，我在家裏等你，然後一起去舞會。
    好吧，我會早點回來。
    我隻能乖乖聽他的話，誰叫他是我的經濟來源。
    呃，說錯了改正一下，應該是，我必須乖乖聽話，誰叫他是我哥哥。
    禮拜天，所有的報紙刊登的都是同一頭條：蘇氏少主於結婚典禮上拋下新娘神秘失蹤，蘇尹兩大集團關係正式破裂。
    早餐的時候電視正播這條新聞，傅臣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呷著咖啡，狀似不經意問我。
    想去找他嗎？
    本能反應是裝傻，假裝不知道傅臣說的他是誰。
    可是，已經下定決心，不能再逃避，不能假裝不知道。
    於是我搖頭，不想。
    傅臣像是在勸我，更貼切地說，他在誘惑我。
    蘇尹聯姻破裂，正是你的好時機。
    我反問，蘇尹聯姻，關我什麼事情？
    你已不愛蘇翎？
    我從未愛過蘇翎，我愛的是林傑。
    有什麼區別，不都是同一個人。
    我喝我的牛奶，忽然很想笑。
    居然連傅臣也不明白麼？蘇翎和林傑無區別？在我看來，他們根本是兩個人。
    究竟有誰，能懂得我所想要？
    放下牛奶杯，搖搖頭。
    你不會明白的。我出門了，晚上七點前會回來。
    不等傅臣再說話，抓起包就走。
    坐地鐵的時候，一路上盡聽見身邊的人關於蘇尹兩家聯姻破裂的議論。其中討論得最多的是蘇翎，他們說他果斷，行事穩重，眼光犀利，深謀遠慮。
    看看，這些特征，哪有一樣能和我的林傑沾上邊？
    蘇翎不是林傑。
    可是，林傑，我好想念你。
    想念你的微笑，想念你的善良，想念你的容忍。想念你發呆的樣子，想念你委屈的樣子，想念你抱著我說，最喜歡小音的樣子。
    最喜歡小音……
    已經，沒有那樣一個人了。
    到水族館門口沒多久，溫鈞帶著依然出現。三個人隨著人群慢慢走進館內。
    依然是第一次來水族館，看到那麼多的魚遊來遊去，非常激動，貼在玻璃上觀望。
    這時才覺得帶依然來這裏是對的，很是高興做了這樣一個決定。於是問依然，喜歡嗎？
    恩！喜歡！依然重重點頭，眼睛閃閃發光。
    每一條都看起來好好吃！
    我汗……
    依然，這個是，不能吃的……
    難道你想去海邊，就隻是為了抓魚來吃麼……
    依然。
    溫鈞俯下身，溫柔道，你覺得那些魚好吃，告訴我，我找人幫你做。
    真的嗎？依然開心道，我要這個，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溫鈞溫柔微笑。好，回去後我全部做給你吃。
    依然眼睛閃亮亮，亮的都可以掉出星星了。
    那溫鈞哥哥，我還要那個，那個，那個，那個，那個，還有那個！
    好，好。溫鈞撫摩依然的小腦袋。回去都給你。
    我在一旁大汗。
    依然剛才指的魚裏，起碼有三種是國家保護品種……
    這兩個人，不會是認真的吧？
    看完魚，帶依然去吃海鮮。
    考慮到依然的病情，並沒有點太多的食物。依然也明白，沒有提出什麼為難的要求。一盤小龍蝦就已經令她開心歡暢。
    回程時溫鈞接到個電話，說抱歉有事，於是剩我送依然回家。
    依然在我的懷裏好夢入睡，甜美的笑容好像家裏那隻偷到腥的貓。
    一定是個好夢吧。
    心一動，我在她的耳邊朦朧輕語。
    依然，我帶你去看海吧？
    是真正的海喲，有沙灘，海浪，貝殼。
    依然這麼想去看海的話，不必等到以後，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
    依然很想去的吧？
    不要。
    竟然毫不猶豫地就拒絕了我。
    依然在我懷裏，半朦半寐睜開眼，囈語含糊。
    現在不能去大海。
    為什麼？依然不是很想去看海的嗎？
    現在去看海的話，就好象放棄了希望一樣，就好象我肯定會死，所以在死之前一定完成遺願一樣。音姐姐，我不想這樣。
    依然慢慢地，含糊不清地。
    所以，隻要現在這個樣子就好了，現在隻要能來水族館看魚，我就很高興了。
    我一定可以去看真正的海。
    哪怕要等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可是，我一定可以去看海……
    一定可以。
    人在絕望的時候，總是會不斷祈禱。神啊，請再給我多一點時間，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還有想要的沒有得到。請不要現在就放棄我，請不要在這個時候離開我。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神的存在，於是明白，無論多誠心的祈禱，也不會被聽見。
    我們已經被神遺棄。
    晚宴遇到蘇翎。
    是關於珠寶發布會的宴會，傅臣和人談生意，我覺得無聊，逃到陽台。
    陽台果然是宴會的絕佳清淨地。
    不幸的是，陽台往往也是故人相會地。
    蘇翎出現，我逃無可逃。
    小音。他叫我的名字，微笑著向我走來。一身白色西裝稱出他優雅帥氣，儀表不凡像個王子。
    我轉過身來，背靠著陽台，嚐試微笑，但是笑不出來。
    於是我簡單道，HI。
    怎麼在這裏吹風？宴會很無聊嗎？蘇翎靠近我，很自然地就來抓我的手。我瑟縮一下，還是被他抓住。
    他雙手捧住我的右手嗬氣，手這麼冷，我的衣服給你穿。
    說著就準備解外套。
    不用了，我饒開他往室內走。進去就會暖和了。
    小音！蘇翎抓住我，我想和你談一談，就隻我們兩個人。
    一次性說清楚也好。我點點頭，摩挲冰冷的身體。你要說什麼，我聽著。
    小音，我和尹露，正式解除了婚約。
    我點頭。
    蘇翎看著我，語氣嚴肅。上次那件事情，我是說尹露被強暴那件事情，是假的。小音，我被她騙了，我誤會你，非常對不起。
    我說，沒關係，我原諒你。
    蘇翎眼睛一下亮起來，像是快要溺死的人觸到希望。抓住我的手也不知覺用力。
    那麼小音，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回我們的家，我會對你很好很好。
    我皺眉思考，我在想用怎麼樣解釋，他才會明白，我已經不能和他在一起。
    我想到了。
    翎，你是我的弟弟。我盡量用親密的語氣說。我是你姐姐，忘記了嗎？我們是不可能的。
    那根本不算什麼！你不在乎的不是嗎？我已經想通了，我們可以不要孩子，你如果想要，我們可以領養。隻要我們相愛，我們可以去任何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永遠幸福在一起。
    隻要我們相愛？
    是的，我們是相愛的，不是嗎？
    不，不是的，蘇翎，我並不愛你。
    蘇翎很是吃驚，明亮的眼睛悲傷而痛苦。你是在懲罰我嗎？你說過你已經原諒我。
    我平靜道，我不愛你，我對你沒有期待，所以我原諒你。
    還有，我喜歡的人是林傑，我從未喜歡過一個叫做蘇翎的人。也許將來我會喜歡你，但原因是因為我們有血緣，你是我僅有的親人。
    蘇翎平靜了好一會。
    我就是林傑。
    連他也不明白這兩者有何區別嗎？不明白也沒關係，我明白自己要什麼就好。
    總之，我已經不愛你，放我走，以後你和誰訂婚結婚，和我無關。
    我就是林傑。蘇翎重複。因為我不再純真了是嗎？我看起來不傻也不呆，我幾乎變成了另一人，所以你覺得我不再是林傑了是嗎？可是小音，我就是林傑，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我永遠都是林傑。因為我愛你，這一點永遠沒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