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疼不疼？”冰涼的手指輕輕撫上了她脖子上淡淡的紫痕。
    “疼——”秦雨瞪了他一眼，“要是留了疤怎麼辦，難看死了！”
    “這……”孟亦風皺了皺眉，似乎真的在思索著“留了疤怎麼辦”。
    秦雨頗為不滿地嗔道：“唉，真是根木頭。這時候你應該說，你即使有疤也是很美的，或者說，你就算變得難看了我還是很喜歡你，再或者，難看了才好，沒人要你你就隻能嫁給我了。你至少也要挑句說吧。”
    “嗯。”孟亦風著看著秦雨一個人嘰哩呱啦說個不停，眼裏蕩滿了笑意。
    秦雨真想一頭撞死在他胸口死了算了，怎麼有人這麼木的。視線不經意地停留在他身手，卻猛然發現他的胸口早就是傷痕累累，不禁又想到自己方才還捶了他好幾下，整個人瞬間就傻了。
    “啊，好多血。”怕在碰到他的傷口，秦雨小心翼翼地想從他懷裏退出來。
    孟亦風卻把她抱得更緊了，“你沒事就好。”
    “我是誰啊，多機靈的一人。”秦雨一得意，就把怎麼讓耶律穆雲放鬆警惕，怎麼演戲博得萬花樓眾女子的同情，又怎麼從人群裏溜出來一股腦地複述了一便。
    “你在汴京城裏失了蹤，這回趙光義得頭疼了。”
    “讓他去忙吧。”秦雨嘻嘻一笑。
    孟亦風苦笑著搖搖頭，的確，那些勾心鬥角的朝政，從此與他們再無關係。
    “雨兒，以後你想去哪裏呢？”
    “我想……”秦雨突然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這回你不會再一個人把我給甩了吧。”
    “不會。”
    “你有好幾次前科，我不相信你。”
    “前科？是為何物？”
    “呃……”秦雨頭又痛了。
    “……”
    “嘿嘿。”突然傳來一陣陰森的冷笑，“地府是個好地方，我就送你們一程吧。”
    秦雨打了個激靈，不會這麼倒黴吧。
    可事實證明她就是這麼倒黴。
    蕭德陰魂不散地從他們身後出現，那張陰毒的臉讓人看了不寒而栗。“沒想到你這小子竟然逃出來了，不過也好，可讓我報一劍之仇。”蕭德下意識地又摸了摸差點廢了他一條手臂的傷口。
    “雨兒……對不起。”孟亦風苦笑一聲。
    “你剛剛說過不會再一個人把我給甩了的，你可別讓我先逃。”秦雨的聲音帶著哭腔。
    孟亦風搖搖頭：“我想說……我死之前，你可不可以都陪著我。”
    秦雨一愣，隨之破涕為笑：“這還差不多。”
    蕭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廢話也不再多說，反手一劍便向他們刺去。
    唉，完了呀。
    不知道為什麼，秦雨的心裏也並沒有太多的恐懼。大概是到古代後，有驚無險的狀況出現過太多，她潛意識裏，總覺得似乎會有奇跡出現。
    於是，奇跡出現了……（所有人：被雷到了）
    “少主，你和少夫人先走，我們擋著。”這個被秦雨冠名為“奇跡”的男人，率著一群黑衣人從四麵八方衝出來。
    秦雨黑線了，少夫人……這個陸影搞沒搞清楚狀況啊。
    “他們來的真及時。”秦雨一邊跑，一邊還是由衷地感歎了一下。
    “陸影他們一直就在四周，他們是來接應我的。”孟亦風很冷靜地回答她。
    “那我們剛才說的……”秦雨一下子明白他們為什麼會叫自己少夫人了，敢情他們兩個不知不覺就被打了照明燈。
    秦雨臉刷地就紅了。
    “那個蕭德武功極高，陸影他們擋不了多久。”孟亦風完全沒有發現秦雨的表情變化。他每走一步，都會牽動著還未愈合的傷口，不多久，鮮血再次滲了出來。
    秦雨很快就感到孟亦風的身子在不住地顫動，她知道，他們不能再走了。而且，他們也無路可走了。
    不知是不是走得太急了，他們竟是完全沒有聽到水聲。直到走得近了，才發現了橫在他們麵前的那條大河。河邊豎起的那塊石碑上，用剛勁的楷書寫著“汴河”二字。雖說已到冬季，也未至漲潮時分，可依舊水流湍急，波濤滾滾。被風吹到河麵上的樹葉，立刻就被激流卷的無影無蹤。
    “看樣子，是天注定了你們今天要命絕於此。”蕭德的速度比他們想象得還要快。
    秦雨看了眼身後的滾滾河流，又看了眼蠢蠢欲動的蕭德，一時間腦海裏竟是空白一片。
    “雨兒。”
    孟亦風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讓她的心漸漸安定下來。曾經塵封著的落水經曆，再一次在她的腦海裏回放。
    既然都是死，總比死在這個老太監手裏的強。她也不是沒有嚐過被水淹的滋味，想想應該比身上被紮許多窟窿的強。
    孟亦風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微笑著點點頭。
    秦雨閉上眼，靠在孟亦風的懷裏，感受著下墜時風的聲音，心裏大聲喊道，老天，你要是受得了我就收了我吧。（老天：你敢威脅我……）
    蕭德摸了一把濺在他臉上的水花，啐了一口，恨恨道：“哼，量你們也沒有活路。”
    秦雨感到自己好像墜入了一片大霧中，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虛無。
    “秦雨！”
    “小姐！”
    “美人！”
    抬起頭，眼前隱約浮現出一張張熟悉的臉。
    她欣喜地向那些身影奔去。
    “死丫頭，出去野了這麼久，還不知道回家啊？”
    秦雨猛地停下腳步，驚異不定地四下張望，似乎看到了老媽在她身後插腰數落她的樣子。
    “秦雨，聽說隔壁文科班轉來個男生，真可憐，一隻羊羔落入了狼群裏。”穿著超前衛的芊芊不知從哪裏鑽出來，流著哈喇子的色魔樣暴露無疑。
    秦雨不知所措，究竟是該繼續向前跑，還是回頭。現代與古代的一幕幕在她腦海裏交替。
    “雨兒。”
    恍然間，她看到孟亦風遠遠地凝視著她，似乎已經在那裏等了很久很久。白色的霧氣襯著他黑色翻飛著的衣角，又似乎要吞沒他漸漸模糊的身影。
    秦雨跑過去，緊張地抓著他的衣角。
    “你別忘了，你說過不會扔下我的。”
    他輕輕反握著她的手，好像要說什麼，可是秦雨卻什麼都沒有聽見。
    “醫生，她好像醒了。”
    “醫生？”秦雨在一堆熟人裏搜索著這個名字，可是卻毫無頭緒，腦袋還出了奇的疼。
    接著，她便感到有人硬生生地扒開了她的眼瞼，一束強烈的光亮刺激著她的眼球。
    於是，秦雨不情願地睜開眼。
    一片白色，比夢裏的白霧還要耀眼的白。
    秦雨莫明其妙地看著眼前的白衣護士：“你……新來的？”
    一聽到她的聲音，一個人影突然衝上前來，一把撥開一臉愕然的護士。抱著秦雨上下看看：“天啊，你竟然還活著。”
    秦雨聽了心裏一陣鬱悶，這話到底是希望她活著呢，還是不希望她活著呢。可待她看清眼前的人影，不由呆了。
    “香……香玉，你終於連樣子都變成我媽啦！”
    “香玉”狠狠地給了她個毛栗子。“胡說些什麼呢！”
    接著，一個中年男子也走上前來，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咦，還真活著呢。”
    秦雨怎麼捉摸這句話怎麼就覺得不對味。可是這時候她也無暇多想了。
    “老爸，你怎麼在這裏。我又怎麼在這兒？”
    終於她明白過來了，那個不是“香玉”，是老媽，想想也是，香玉可是個大美人啊，怎麼會一下變得那麼啥呢，對吧。
    “幾個打漁的撈到了你，就把你抗到了醫院。後來有個護士在電視上見過你，於是上報院方打電話給我們，我跟你我媽就趕來了。”
    秦雨的腦瓜一陣陣抽，她覺得老爸應該去小學補補語文，這動詞用成這樣真是不容易。不過現在她也想計較這些了，最重要的是——她回來了！回到了二十一世紀！
    她重重地拍了拍她老爸的肩。
    “死丫頭，幹什麼，沒大沒小的，疼死了。”
    嗯，不是做夢。
    “真是的，半年不見，怎麼變得跟你媽一樣暴力，好的不學學壞的。”
    “你說什麼？”秦雨她媽也不知道從哪裏摸到一把手術刀。
    “我說這丫頭像你，真好。”
    秦雨她媽放下手術刀，轉身對著秦雨問道：“這半年你去哪兒了？”
    “嗯……”秦雨不知該怎麼說，隻怕一說就直接被轉到精神病醫院了。
    “秦雨！”門一下子被踹開，林芊芊風風火火地衝進來。
    “芊芊！”秦雨不禁熱淚盈眶，“你這家夥還是適合穿現代裝啊。”
    芊芊賊笑著看著她，看得秦雨渾身發麻，也不知哪裏得罪了她，隻得賠笑著道：“你真是夠朋友，我一醒你就來看我。”
    “哼。”芊芊瞪了她一眼，賭氣道，“誰說我是專程來看你的，我是去看隔壁的帥哥，順便來看你的。”
    “是，是。”這家夥，真是死性不改，秦雨心裏嘀咕著。不過，自己在喜歡上孟亦風之前，和她也是半斤八兩吧。
    想到孟亦風，秦雨心裏一沉。
    芊芊沒注意到秦雨的臉色，隻管自己在那裏自言自語。“那帥哥呀真不是一般的酷，雖然還在半昏迷狀態，但那些借著想給他打針、趁機揩油的小護士們才一接近他，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一揮手，那群女人就都飛出去了。還有他的長發，特有性格，不但看上去一點都不娘，而且很有型，我猜他是個藝術家吧……”
    秦雨根本就沒有聽到芊芊在說什麼。
    他又騙我，他又把我甩下了。她覺得眼前一陣黑。
    “……對了，秦雨，他到底是誰啊？”芊芊突然問道。
    “我怎麼知道。”秦雨有氣無力地回答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芊芊差點沒跳起來，“那幾個漁夫救起你們的時候，你們兩個手握那麼緊，分都分不開，你還跟我說你不知道！開什麼玩笑，秦雨，你也太不夠意思了！你以為我林芊芊是那種搶好朋友男朋友的小人嗎？”
    秦雨看著義憤填膺的芊芊，一臉不可置信：“你說……他是和我一起被救起來的？”
    芊芊被秦雨這麼大的反應給嚇了一跳，機械地點點頭。
    “他、他在哪裏？”
    “在隔壁啊，我說了這麼久，你都是聾的噢……喂，秦雨，你去哪兒。”
    秦雨不顧她的阻攔，連鞋子都沒穿，便飛奔出門。
    秦雨她爸樂了，對那醫生道：“你別告訴我，她這樣還需要留院觀察。”
    “這……”醫生無言以對。
    很好，秦雨她爸算算，又省下了一筆錢。
    秦雨站在門前，突然卻沒有開門的勇氣。
    不打開這扇門，也許她還可以擁有希望。
    萬一裏麵的人不是他，該怎麼辦？
    萬一他有什麼三長兩短，該怎麼辦？
    萬一他不記得她了，又該怎麼辦？
    萬一……
    她內心從來沒有那麼煎熬過。
    她伸出顫抖著的手。
    而門，卻在她觸碰到把手前的一秒，從裏麵開了。
    那一眼，如同是千年的瞬間，短暫，而又漫長……
    “雨兒……”
    番外：一個四歲孩童眼裏的大人世界
    我是誰？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我有很多名字。比如我外婆喜歡叫我小寶貝，外公總叫我小心肝，幹媽一見我就叫我小鬼，至於我媽媽，叫我什麼要看她的心情，一會兒是小搗蛋，一會兒是小討厭，還有時候叫我小貓咪、小狗狗……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爸爸一邊搖著我一邊溫柔地叫我小晴。
    總之，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我一定姓小。
    而我爸爸叫孟亦風，我媽叫秦雨。
    我最喜歡的人是爸爸，因為爸爸好棒，他會飛。那次，托兒所的老師問我們什麼東西可以在天上飛。有的人說是飛機，有的人說是蝙蝠俠，有的人說奧特曼……
    而我，很自豪地站了起來，大聲宣布我的答案：我爸爸！
    為這事，我沒少被小朋友嘲笑過，可是我一點都不後悔，因為我說的是實話。
    爸爸工作很忙，大多數的時間都不在家裏。我想他的時候，媽媽就叫我開電視機自己看。於是從這個頻道調到那個頻道，我總能看到爸爸的影子。爸爸穿古裝的樣子真是帥呆了，聽媽媽說，爸爸拍片子從來都不要特技和替身的。所以很多戴墨鏡的大叔都上門找爸爸拍片子，不僅因為爸爸形象好，畫麵逼真，成本還低。
    每次聽到別人這麼誇爸爸的時候，媽媽就不樂意了。老嚷嚷著自己以前也是拍過電視劇的，怎麼怎麼了不起雲雲。不過媽媽也有她自己的事業，聽幹媽說她是個作家，貌似有本叫什麼《我的北宋之旅》還挺有名的。我也不知道這本書算不算好看，反正每天晚上媽媽不讀上其中的一兩段，我是絕對睡不著覺的。
    有次，我偷偷把一本這書帶到了托兒所裏，小朋友們下午不肯午睡的時候，我就建議老師讀這本書。效果很好，大家都乖乖地睡著了。後來這件事被媽媽知道了，回來狠狠地打了我的屁股，還剝奪了我睡前聽這本書的權力。於是，害我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失眠了。
    我最喜歡的遊戲就是和外婆玩“空中飛人”。就是外婆提著我在空中轉兩圈然後投向外公，外公再把我接住。每當在半空中飛來飛去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可以變得跟爸爸一樣，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可惜有一次，碰巧被爸爸看到了，於是爸爸虎著臉把我接了回去，從此外婆就被禁止再讓我玩“空中飛人”。唉，真不爽，可是爸爸不喜歡，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我一個人外麵玩的時候，總是會有一些很奇怪的叔叔（媽媽稱他們為狗什麼對的），問我我爸爸的事情，我心情好的時候會告訴他們一些關於爸爸有趣的事情。
    比如說，爸爸雖然可以寫一手很好看的毛筆字，但是其它的字真的寫得很爛。我就不明白，為什麼有些姐姐，就喜歡拿爸爸那些寫的很爛的字回去做收藏。於是，我從我家垃圾桶裏撿了不少，從那些姐姐手裏換了一大筆錢。
    還有，爸爸有個怪僻，總喜歡下意識摸腰，好像那裏藏著什麼東西似的。有次一隻籃球向他飛過去，以他的身手本來應該很容易就躲開的，可他又去摸腰，結果摸了個空，自己被球打到了。後來看爸爸拍的片子我終於明白了，原來那裏本來應該有把劍的……
    我爸爸媽媽的感情很好，至少比外公外婆要好很多。每次月圓的時候，爸爸就會帶媽媽飛上屋頂看月亮。本來我是很嫉妒媽媽的，可是，自從我家搬到一幢三十二樓高的公寓裏時，我就再也不嫉妒媽媽了。
    因為我恐高，幹媽說我這點跟我媽很像，其實人家都說我很多地方都跟我媽很像。
    可幹媽說，我就沒有我媽那麼好的運氣。
    我問她為什麼。
    她卻反問我，知不知道什麼叫作穿越。
    我點點頭，我的確知道，因為我媽的書房裏有很多這樣的小說，她還經常讀給我聽。
    然後幹媽就說，我媽就有這麼一段經曆。
    於是那天開始，我就有一種期待。
    因為我是我媽生的，如果我媽都能穿越的話，我一定也能穿越了。
    我要找一個，像爸爸那樣的老公。
    幹媽歎了口氣，問我有沒有見過一個人一生被雷劈中兩次，還兩次都沒事的。
    我搖搖頭。
    可是就在那個下雨天，我被雷劈中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