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澤睽 橫行萬裏外 胡運百年窮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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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從庭院裏刮過,已經有了初秋的涼意。隻著一件外衫的蕭曉雲打了個哆嗦,裴行儼見狀,於是說:“不如回去休息。”
蕭曉雲很快搖了搖頭,沉默了一下又說:“好。”
裴行儼見她臉色灰暗,想了一想才說:“也罷。這五天一直在屋裏躺著,想必也憋壞了。還是在外麵坐會,我再進屋拿件袍子出來。”
蕭曉雲看著他進了房間,又很快出來,手裏是一件淺青色的戰袍。身體不自覺地向後退了退,卻被裴行儼扶助:“先披上禦禦寒,你的身體受不起風。”
胳膊無法行動,蕭曉雲隻能任由裴行儼幫她係上帶子——與朱玉鳳的手不同,裴行儼的手很大,很厚實。指頭短而粗,突出的指節看起來很笨拙,卻能夠靈巧的在她眼前打出一個漂亮結。他把手縮回去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她低下去的下巴,讓人感覺到上麵厚厚的繭子。
溫和的觸感將充斥在心裏的痛苦和孤獨逼退了一些,蕭曉雲幾乎能夠聽到自己靈魂在壓抑和痛苦減輕時喘了一口氣,身體著了魔一樣向前傾,一頭栽在對麵的溫暖中:“對不起,裴大哥。”
對於突然投入自己懷中的人,裴行儼一時有點手足無措。猶豫了一下,聽到自己腹部傳來悶悶的聲音:“我一向按照自己的標準行事,連累你們並不是我的本意,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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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按照自己的標準行事!”麵對宇文承都的怒氣,倒在地上的她是這麼回答的。
“你的標準?”宇文承都走了幾步,彎下腰由上而下俯視她:“背叛結義之情,傷我侍衛,與我兵刃相見、騙婚逃跑還綁了我的將軍……”他的藍眼睛深深的全是風暴:“這就是你的標準?”
握緊了身上唯一的武器斜影弓,蕭曉雲一臉無畏的看入他的眼睛:“你錯了,宇文承都。我們從來就不是一個陣營的人,這,才是我的標準!”
胳膊猛地被鉗住,宇文承都英俊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扭曲:“你再說一次!”
“再說一百次也是一樣!”蕭曉雲在疼痛中也失去了理智:“宇文承都,我們兩個是敵人,從一開始如此。”眼裏閃過憤恨:“到死,還是!”
“嘎嘣!”握著斜影弓的胳膊傳來清脆的響聲。也許是之前的疼痛太重,蕭曉雲盯著折成兩折的小臂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敵人麼?”宇文承都看著她竟然笑了起來,“如你所願,我就讓你享受一下的敵人待遇!”
斜影弓的弓弦猛地繞過她的手腕,鑽心的疼痛中,她看到了正在被暴打的孫白虎與齊武,被十多個人圍著的兩人倒在地上,在暴雨一樣的拳腳中連自己都護不住,更別提還手。斜影弓的弓弦在胳膊上越繞越多,越勒越緊,她的心也像被這弓弦絞了一般,疼得連心跳都幾乎停止。
滿身的傷痛,全身的血跡,身邊的人被打壓,黑暗中看不到的生路……難道,這就是自己一直追求的?這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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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散的短發下是小麥色的頸子,直沒入青色的戰袍中。裴行儼感覺到她不斷的顫抖,想起朱玉鳳哭訴的事情,指頭伸了又伸,終於摸了摸她的頭:“沒有關係。”手下是如絲的順滑,還帶著微微的潮意。最可惜的是這樣的感覺持續不了多久,順著發絲移動的手很快的暴露在空氣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也許,長發更適合她。
這樣的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而已。快的讓他僅僅捕捉到而不明白為什麼:“曉雲。”他的手沒有從對方的頭上移開,另一隻手反而輕輕的扶上了她的肩膀:“即使白虎和齊武受了重傷,即使羅士信被削職反省,即使我和謝映登被關了禁閉。我們都沒有怪你。不要因為這樣而內疚,”蕭曉雲肩膀上的瘦弱的骨頭通過手掌傳入心裏,鈍鈍的紮在他的心底:“不管是誰,都不曾後悔過。這就足夠了。”
沒有聽到回答,可是裴行儼卻感覺到手中的人慢慢放鬆下來:“休息一下吧。”他用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溫柔說:“噩夢已經過去,從今以後,有我保護你。”
朱玉鳳擦幹了眼淚洗了把臉把自己收拾得沒有哭過的痕跡之後才回來,進門後卻愣住:裴行儼立在夕陽下的身影格外的高大,半彎曲的胳膊籠住懷裏人的肩膀,筆直的身形讓人相信這靠山永遠不倒。蕭曉雲微微側頭靠在他的小腹上,呼吸緩慢已然睡著,因為噩夢而使得眉頭微微皺起,卻沒有再尖叫著驚醒。
麵對裴行儼的有點尷尬的目光,朱玉鳳遙遙行了個禮將院門虛掩退了出去。靠在牆角長舒一口氣:也許,裴將軍可以拯救她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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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鳳想的沒有錯,雖然一閉眼仍然是血腥與暴力,雖然宇文承都藍色的眼睛像幽靈一樣在蕭曉雲的睡夢中不斷出現,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危及關頭,總有一道金色的圓弧出現在周身,把她從絕望的山穀中救了出來——就好像那天一樣。
那一日,宇文承都用惡毒的言語刺激著她的神經,用弓弦一寸寸的絞殺她斷了的左臂,享受著她的疼痛,欣賞著她的扭曲。並不寬闊的山路上到處都是他們三人的血跡,真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被弓弦勒的翻出來的嫩肉,潑墨畫一樣灑在黃土上的鮮血,呻吟和叫喊,模糊了又被迫清醒的意識:就算下了地獄,也不會看到比這更殘忍的景色,不會嚐試比這更難忍的痛苦。看著身上深深淺淺層層疊疊的血色,她自嘲的想:不管是千年之前還是千年之後,我似乎命中注定了要不得好死。不過幸運的是:失血過多總好過於被車撞死。
就在她放棄了掙紮,放鬆了心情等待生命的流逝時,壓在身上的人忽然閃開,接著一支白羽無棱箭落在她的身邊。朦朧的視野中是上下翻飛的紅色,隨即身子騰空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久違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曉雲。”
得救了麼?
臉上的土和血被人輕輕拭掉,視野裏虛幻的臉漸漸變的真實,焦急和心疼布滿了那張臉,卻讓她開心得幾乎雀躍,然後有人把她接了過去。接下來看到的事情比做夢還要虛幻,卻是如此的真實:紫金錘在空中劃出華麗的曲線,閃耀著光芒逼著宇文承都不斷後退。勝負已分大局將定之時,她想起了那句被傳得爛俗的告白:總有一天,會有一個披著黃金盔甲的天神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