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天空格外的晴朗，滿天的星星清晰可見，似乎伸手就可以摸到。深深吸一口帶著樹葉氣息的清涼空氣，我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還是古代好啊，至少空氣是沒有汙染的。
    
    樹下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有人經過嗎？我忍不住探頭往下看：可惜了，濃密的樹葉下，除了隱約辨認出兩個模糊的身影，其他的什麼都看不到。燈火通明的大廳傳來動人纏綿的絲竹聲，我在樹上默然微笑：“原來有人跟我一樣對於這樣的晚宴沒有興趣呢！”
    
    “先坐這裏吧！”很熟悉的聲音傳來，我挑了挑眉：這不是李世民嗎？他今天輕騎誘敵，又斬殺了隋朝十大名將的宋老生，是這次霍邑之戰的首要功臣，居然也放了慶功宴的鴿子，跑出來閑逛？
    
    “二公子！”回答的聲音明明焦急不安，卻柔媚的勾人心弦：“唐公和其他公子還在大廳，我們就這麼出來，於理不合啊！”
    
    嗬嗬，這麼魅惑聲音除了太原縣令劉文靜再無其他人選。說起來，我在唐營沒有泄露女兒身一方麵是由於我做事不挑三揀四，這樣很容易混淆性別——這要得益於以前工作時在技術組跟男同事相處得來的經驗；另一方麵，劉文靜也是我最大的掩飾。這位出身高貴的縣令承襲了他母親的柔弱和美麗，薄而小巧的嘴唇，直掃入發髻的丹鳳眼，看人的時候總有一種風情萬種嗔中帶嬌的感覺。因為出身傳統的大家士族，待人接物時態度高傲卻讓人挑不出一點錯，又因為小的時候身體不好，並沒有經過士族子弟騎射的訓練，平時出門就隻能以轎子代步。上次西河大捷後跟隨李淵來軍營時，所有隨行官員裏就他一個人坐轎，出來時還一幅弱柳扶風的樣子被小廝一路攙到中軍大帳。雖然現場情況我沒有親眼看見，不過從我跟段誌玄巡營結束回來到晚上筵席開始很短的時間內，這位大人的身高體重出身家庭做過的事情說過的話已經變成各種類型的版本傳入我的耳朵裏——事實證明：男人也是很八卦的。當然，這個男人的範圍也包括了那個當天晚上就跟我討論為什麼一個大男人都比我長的漂亮的豬頭段誌玄。
    
    猛然間一道白光從樹影下直刺過來，迅如閃電卻毫無預兆。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自動作出反應向後倒下，墨綠色的枝葉從眼前快速滑過，我用腳猛的勾住樹枝，袖子裏的柳葉刀順勢劃出，向著樹下那個舉劍的人胸口飛去。對方側身躲了過去，同一時間，我的背後傳來一聲大叫：“小嵐，住手！”
    
    這不是美人劉文靜的聲音嗎？我止住手上即將飛出的第二枚柳葉刀，扭頭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劉文靜正一臉蒼白的朝我衝過來，眼睛裏霧蒙蒙的一片。再轉頭看看那邊持劍的人，心裏忍不住哀號：老天，怎麼會是李世民？
    
    腰上猛地用力，我從樹上翻了下來，低頭拜倒：“剛才不知道大都督在此，就貿然出手。還請大都督原諒。”
    
    灰黑色的袍子站在我麵前很久都沒有動靜。我偷偷把眼睛向上翻了翻，對方正沉吟的看著我，左手還拿著我的柳葉刀無意識的敲打著右手的手心。似乎感覺到我在偷看，眼中精芒暴漲，嚇的我趕快垂下眼簾。
    
    劉文靜已經衝到我們麵前，在一旁低聲說：“二公子，小嵐也不是故意的，不知者不罪，還是放過他這一次吧。”
    
    嗬嗬，一定沒事了。劉文靜是李家的首席謀士，隻要他開口，莫說李世民，就連李淵也會答應。我心裏一陣雀躍，自從上次幫他狠狠收拾了一幫嘴裏不幹淨的軍官之後，劉文靜就對我和段誌玄極為照顧，就連段誌玄升任右軍都督之職，其中也有他的功勞呢。
    
    果不其然，李世民把手裏的飛刀遞給我：“先起來吧，遇到這種狀況你的反應也算快的。不在大廳裏喝酒，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下官不勝酒力，所以就出來躲一躲。”行了禮站起來，我不敢再抬頭。從上次在李世民麵前口無遮攔的說話之後，我回話的時候都不太敢抬頭看他的眼睛
    
    李世民沒有做任何評論，越過我回到石凳上坐好：“文靜，你繼續說——小嵐，你也不用走，也不是什麼大秘密。”
    
    剛要張嘴告辭的話就這麼被打回去。我有點鬱悶：如果不是大秘密，幹嘛要挑這個眾人齊聚宴會廳的時候跑出來談，太過機密的事情我可不想聽。
    
    劉文靜把我按到石凳上，自己也落了座，才說：“陛下近日有聖旨過來，褒獎唐公繳賊有功，治下的山西國泰民安，升一等公，新蓋的晉陽宮就賜予唐公做府邸，另賜美女二十名，其中包括張、尹二位夫人。”
    
    “哼！”李世民冷冷一哼，“這倒是個好旨意。還有什麼？”
    
    “皇後娘娘聽聞四公子武功出眾、活潑可愛，希望他能夠去揚州陪伴太子殿下……”劉文靜略帶柔美的聲音在空中漂浮，旁邊的李世民呼的站起來：“他們也太狠了，玄道才十二歲，戰場我都舍不得讓他上，現在要讓他去揚州被軟禁？哼！父王怎麼說？”
    
    劉文靜扶了扶他的肩膀，柳葉細眉皺了起來：“這正是我擔心的問題。開始唐公就不想反抗朝廷，若不是夜宿晉陽宮與張、尹二位夫人的事發，犯了私用皇室器皿、冒犯後宮的罪，也不會起兵。如今陛下的聖旨已經表明不再追究了，唐公也想要收兵。起兵的事是您和大公子謀劃的，罪責自然不必說。隻是四公子幼年喪母，前陣子又頂撞了懷孕的尹夫人，去揚州是在所難免。”
    
    李世民的拳頭在石桌上捏的嘎嘎直響，忍了很久，才說：“不管如何，玄道不能去揚州。文靜，張、尹二位夫人怎麼說？”
    
    “不容樂觀。”劉文靜搖了搖頭：“若是有陛下的封賞，二位夫人也可以名正言順的留在唐公身邊，地位比現在隻高不低，所以……”
    
    “哥哥的意見呢？”李世民打斷對方的話。
    
    “一旦退兵，首先懲處的就是二位公子。大公子的意思是實在不行就武力勸諫。”劉文靜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這是下下之策，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做的好。”
    
    “小嵐，你怎麼想？”李世民突然把手搭到我的肩膀上，嚇得我一哆嗦。
    
    “我……我沒有什麼想法。”我支支吾吾的說：“我剛來幾個月，整個事情都不是很清楚。而且天性愚鈍，又……”肩膀上傳來一陣酸疼，李世民握著我肩膀的手勁逐漸加大，嚇得我把接下來的話吞了下去。
    
    “小嵐，”他的臉湊了過來，距離近的讓我能感受到他溫熱的鼻息：“我知道誌玄生擒孫勇是你的主意，也知道這次輕騎誘敵的辦法是你想出來的。你教誌玄如何在會上提出這個方案，也算出了其他人的反應，所以才能讓我自動的成為誘餌。”他一把抓住我的下頜：“你連自己的主帥都敢算計，這一點小問題怎麼會解決不了？”
    
    他黑色的眼睛裏散發出危險的光芒，嗜血又有些失控的瞳仁中，我看到了自己張口結舌的模樣。我微微掙紮了一下，他手上的力氣猛然加大，肩胛骨像是要被捏碎一樣的疼，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用盡自己最後一點力氣說：“明天，我明天給你答案！”
    
    李世民的手啪的甩開，起身離開，劉文靜顧不得看我，急忙站起來跟了上去。我的臉撞到桌子上，火辣辣的疼。心裏的恐懼瞬間釋放，身體控製不住的發抖，許久都緩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