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熊啃竹.
    簡單收拾了包袱,我便和貓熊一起出發了.由於發噩夢夢到雷公討債,根據“好的不靈壞的靈”的一般經驗,我把那把破琴也一並帶上.
    這是我到貴寶地六年來首次出門見外人,且以男人居多,自然是要注意點形象的.隻見林茵道上,遠遠出現一高一矮兩個人影.高的那位,步履輕揚,衣角帶風,身姿綽約.雖然臉上蒙著麵紗,卻令人想一揭以窺真貌,又恐魯莽唐突了佳人.再看矮的那位,嗯…原來是一位年輕尼姑.鏡頭中又重新出現高個子佳人的特寫.佳人走路,真可謂淩波微步,羅襪生塵,叫人隻盼也能化作那細小灰塵,沾附其履之上.嗟乎!一時之間,竟似世間無一物,惟前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我要的效果便是這般.一出場,大家的目標非常明確,就不會留心鄙人這位甲乙丙丁.若有人想使詐暗算,我一定不會是重點.哪怕中了圈套埋伏,管他英雄梟雄,斷是不會自降身價折磨尼姑.自古以來隻有英雄難過美人關,沒聽說過英雄塚是尼姑庵.
    金竹寺與修竹庵一山之隔,我與貓熊風餐露宿了兩日才到.一路上,可說是貓熊有情尼姑有意.我渴了,貓熊負責找水.我餓了,貓熊負責烹飪.我腿腳容易發軟,貓熊便變成“悟空的移動城堡”.我晚上躺郊外不容易睡著,貓熊可化身全自動智能暖爐.起初我有意試探,怕他心懷不軌企圖報複.結果他不僅沒有怨言,還有點甘之如飴的傾向.嗯,看來當初那一大掌我沒有白挨.畢竟人命比衣服重要.命都沒了,有沒有衣服穿,衣服幹淨不幹淨算狗屁問題.
    那時我年紀尚青,又沒有什麼江湖閱曆,哪知身邊這位壓根就是一披著貓熊皮的大尾巴狼,正在潛移默化地瓦解我的意誌,培養我的惡習.
    金竹寺看上去就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和尚廟.廟裏的住持慧能師父,雖不是那位以什麼“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心動”出名的慧能和尚,卻並不代表他不知心動為何物.沒吃過豬肉還看過豬跑呢.這位慧能師父,在江湖上似乎是有些地位的.不然妙真師太也不會托我找他.後來根據貓熊打探而來的消息,我才得知,慧能住持根本是很有些江湖地位.人家乃前任武林盟主是也!
    禪房內.慧能師父看完我帶來的信,幽幽歎了口長氣,神色間甚是黯然.黯然到就著蠟燭的火苗把信給燒了.
    “今日之後,知道這件事情的活人便不出3位.”
    親娘喂,看來我也活不了多久了.這麼重大的秘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哇!
    “悟空師父,妙真師太既然托付重任於你,老衲自是相信她的選擇.小師父先在廟中歇息一日,待老衲稍作布置,後天便安排你前去虹劍山莊.”
    “多謝住持.”
    我作了個揖,撤回自己房內.天色已晚,貓熊應當已經睡著.房間內烏漆嘛黑,我躡手躡腳地緩緩朝床的方向爬過去,卻不知被什麼絆了一小跤.本來隻是個小踉蹌,哪知我腿一麻,竟然向大地母親的懷抱撲過去.
    媽咧,雖然偶經常呼喚您.可偶如今是個大人了,不想被您抱得鼻青臉腫哇!
    咦咦咦?這大地不僅名稱可以擬人,自己也可以擬人咩?怎麼還有溫度喲.
    我伸出小手摸了摸,又按了按.哇~~~,好光滑喂!
    突然左邊傳來一陣清晰的吸氣呼氣的聲音,氣流撓得我耳朵癢癢的.我一側頭,剛想開口,一張嘴就成了:“嗯,嗯,嗯?!”
    眼前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深潭.三年來,我在此潭裏遊泳的次數之多,猶如滿天星辰的數目.我也從最開始的狗刨,發展成仰泳蝶泳自由泳,熟能生巧嘛!不過,與此潭距離如此之近還是鄙人第一次.近得連自己的倒影都一清二楚.
    我正想看清楚是倒影好看還是真人好看,此潭的主人幾不可聞地歎息一聲,把潭給關了.還順便把我的小潭也給關了!
    既然是幾不可聞的歎息,鄙人又是如何聽到的呢?鄙人又不是真的神尼.
    因為人家歎氣歎鄙人嘴裏了……
    黑燈瞎火中,貓熊與我側躺於地鋪之上,接吻.想來我苦守二十五年的初吻,就這麼摔沒了.地點是和尚廟,談不上浪漫,呃,對象是貓熊,更談不上浪費哈!
    根據貓熊的技術我沒辦法判斷他是新手還是老手.我自己就一雛鳥,哪敢班門弄斧判斷別人.
    起初他吻得很是溫柔,輕輕落在我的嘴唇上,密密麻麻.我又開始出現七彩的花瓣漫天飛舞的幻覺.舞著舞著,他的舌頭四處追逐起來,便有了些曖昧纏綿的意味.花瓣沒了.起了一陣清風,挾帶著潔白的羽毛纏繞著包圍了我,飄飄欲仙.我漸漸神智不清,被周公拉去下棋也.
    第二日清晨,我對於自己衣著整齊地在自己床上醒來,貓熊衣著整齊地從地鋪上起來這點感到非常滿意.如果不是盤頭發時發現自己衣領下藏著一個小草莓,我幾乎能滿意100了!
    你又不是真的貓熊,我又不是真的竹竿,你怎麼能拿啃竹子的勁來啃我呢?!
    見到慧能師父的時候,他正坐在涼亭裏和他的徒弟六塵下棋.這位六塵和我一樣是個俗家弟子,所以不是光頭.從背影上看,嗯,鬆柏之姿!一個男人如果坐著都能給人以挺拔的感覺,那麼他站起來肯定不會是棵矮蘿卜.
    想到這裏我不禁兩眼有點放光…
    “嗯哼!”不是放光,是散光哈…
    貓熊哼的聲音不大不小.慧能師父聽到,笑著對我說:“不知悟空師父棋藝如何.是否有意切磋一番?”
    “善哉善哉!貧尼的棋藝太差,平時隻能同周公切磋切磋,就不貽笑大方了.不然,貧尼撫琴一曲以助興.”
    彈琴總比下棋強.要是下棋,下著下著,他和我論起佛法那是更加見鬼.電視裏小說裏不都這樣演著,一下棋就感悟人生,角度之多範圍之廣隻叫人歎為觀止!
    亭內,師徒二人醉心於棋局.迄今為止,這位六塵師父始終巋然不動,估計是個棋癡.
    亭外,一尼端坐一琴前.一蒙紗貓熊後方矗之.
    纖手撥古琴.跳躍的音符傳出,便引得青山綠水如同潑墨山水畫,卷軸一展,紛紛在這一方院落此起彼伏凸現出來.
    “春有百花夏有月,秋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也是人間好時節.”
    雖然已經初夏,我唱的卻是一曲.
    為什麼?
    因為能這個場合拿出來唱的僅此一首,這是我的壓箱之作.總不能讓我唱吧.這玩意人家比我多唱好幾十年哪!
    唱著唱著我就有點得意忘形.專業地說應該是已然達到無我之境.看花看雪看月亮,微風一吹,你看~你看~貓熊的臉偷偷地在哭泣~~~貓熊的臉偷偷地在哭泣~~~
    哎唷!貓熊,你咋整容啦?整這樣不符合你的風格哇!
    我手一抖,錯彈幾個音.
    不對哇,貓熊在我後麵蒙著麵呢!此人生得倒也極好,眉濃,鼻挺,唇薄,膚白.隻是一雙略顯淩厲的眼睛,正戲謔地盯著鄙人瞧.
    我停了手,微微一笑:“古人雲‘曲有誤,周郎顧’.今兒個貧尼倒成了‘周郎顧,曲有誤’了!”
    “周郎麼…”六塵開金口.
    有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從一位出家人眼裏看出一抹輕佻的神色來,心下篤定,我果然是兩眼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