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報廢的公交車卡在幾棵大樹之間，車廂正中間生出的樹幹將車廂分成兩半。顏陌蹲坐在前門，駕駛座上的司機不過顏色晦暗的白骨。她試著起身雙腿卻絲毫使不上力氣。“該死！”顏陌低咒一聲，轉而望向坐在斜對麵的小寶。對方同樣在看她，可惜額前的碎發遮擋了眼，眼神看不清楚。
    “扶我一把！”顏陌對著他喊，聲音卻毫無底氣。“小寶？”見對方沒有反應她又叫了一聲。話才落男孩便站了起來，可惜是朝著與她相反的方向。
    小寶撫/摸著眼前怕是兩人才能環抱過來的樹幹涼涼地問她。“留美死了？”莫名其妙。顏陌狠狠瞪他一眼，掙紮了幾下幹脆放棄。頹廢的靠在座椅上，望著撥開雲霧的月竟不覺得美。
    “顏陌，留美真的死了麼？”男孩又問，聲音與方才一樣聽不出喜怒。顏陌聽見在那聲音中摻雜著悉悉索索的聲音。她扭頭，看著男孩一層層的撥著樹皮。僅僅是一個背影，她似乎猜到了對方此刻的表情。
    舌尖舔過幹澀的嘴唇，感覺到對方似要轉身她忙移開了視線。餘光卻依舊停留在小小的身體上。可惜，男孩並沒轉身，隻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微微歎氣。“顏陌，你可以不告訴我，也可以選擇就此分道揚鑣，畢竟這是你的權利。”
    顏陌愣住，輕咳一聲。“你啊，不過是個小鬼裝什麼成熟？小鬼就要有小鬼的樣子，別動不動就說什麼分道揚鑣之類的話……”
    “夠了！！”小寶幾乎是咆哮著打斷她的內容。轉過身來的男孩惡狠狠地瞪著他，黑色的眸子瞬間閃過的竟是厭惡。
    顏陌與他四目相對卻是再平淡不過的眼神。沒有動怒，她包容了他的無禮，起碼在此刻她決定放任他一次。畢竟這不是什麼壞事。
    “顏陌，你為什麼就不能老老實實的告訴我呢？？？”男孩吼，小小的身體激動的顫抖不止。顏陌突然很想靠過去緊緊的抱著他，可惜，她的身體無力這看似幾步的距離於她而言卻成了天涯與海角，遙不可及。
    “我沒有騙你啊。”像是實話又像是謊話，她的毫無起伏令小寶一時無法捉摸。不對，不是一時，他從來就沒有看透過這個女人。
    “留美沒有死對吧？為什麼？為什麼你就不肯正麵回答我。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麵，從來沒有哪一次的記憶重現比這一次來的更混亂。所有的一切都霧蒙蒙的看不真切。
    顏陌搖頭，深吸口氣。這林子的空氣很新鮮，起碼會讓她冷靜下來。“你為什麼說她沒死呢？”難得她決定正麵回應男孩，可是對方卻慌了。
    小寶支吾了半天就是不開口。
    “你感覺到了是麼？”顏陌將手放在胸口，其間平穩有力的跳動卻無法給她活著的真實感。仿佛一切都如那個女人說的一樣，她的身體裏跳動的並非是自己的心髒。
    “對！我感覺到了！！那個殘破的身體透露出來的身為人類的氣息，她是活著的即便沒有心髒卻是真真實實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和你一樣的人類。”
    “和我一樣？”見對方說的篤定，顏陌竟哈哈大笑起來。“小寶，你是瘋了還是傻了？我何時告訴過你她和我一樣？我何時告訴過你我是人類了？”顏陌微眯著眼，危險的氣息瞬間逼近。這並非人類所有的眼神，那種饑渴像極了久困牢籠的野獸。
    小寶嚇得說不出話。身體僵硬的幾乎連心跳都要停止。他小心的呼吸，靜等著女人接下來的內容。
    “怕了？”顏陌撐著身後的座椅從地上站了起來，搖晃著衝他走來。長發散落在她的麵前，左右搖晃偶爾會露出那雙含笑的眸子。“小寶，如果我不是人類你還會無怨無悔的跟隨左右麼？”女人輕撫他的頭頂，溫柔的摩擦，微溫的熱度順著發絲傳遍全身。小寶不自覺的顫栗，仰著頭看對方幾乎哭出來的臉。
    “小寶？你的答案呢？”那麼卑微甚至可憐，這是他從未見過的顏陌。但是即便如此小寶也無法給出對方想要的答案。一瞬間他動搖了，方才下定的決心竟可笑的類似戲言。
    顏陌終究絕望，手無力的滑落在身側。“早就知道，你們都是一樣，如果我不是人類就不行，如果我不是人類就不行……”她不停地重複，五指成拳緊貼著腿邊。“都是騙子，說什麼永遠不會拋下我，都是騙子！！你是這樣，他們也是這樣，留美是這樣，就連那個人也是這樣！！！！”
    “為什麼？？就因為我不是人類麼？就因為我是個怪物麼？？”
    她一邊抽泣一邊低喃，猛地抬頭，淚水早已洶湧不可控製。
    “那麼你呢！！！小寶你也不是人類啊啊啊啊！！！！”她高高揚起的手似要打他。小寶閉了眼安靜的等待那重重落下的一掌。良久唯一等來的竟是對方冰涼的淚滴。
    “哈哈哈哈……都滾吧！！！都滾吧！！！”
    顏陌狂笑著推開他，一拳擊在礙事的樹幹上。原本粗壯的樹幹瞬間斷裂，傾斜連同車廂一起歪倒一邊。
    小寶一個不穩重重的摔到車尾。顏陌則站在原地冷笑著看他。小寶見她嘴唇張了張吐出的聲音卻絲毫聽不清楚。
    下一秒顏陌便下了車，腳步很慢像是等待身後的人追上，又像是自暴自棄的遊魂。
    小寶驚恐的雙眼一點點瞪大。她……她剛才……怎麼會？怎麼會？
    “顏陌！！！顏陌！！！”等他追上時顏陌已經暈倒在林子裏。唇角不停湧出的鮮血染汙了那張蒼白的臉。“顏陌，不要嚇我！！不要嚇我啊！！！！”小寶無法抑製的哭喊，胸口的疼痛甚至超出了之前任何一次的記憶重現。
    “不要，求求你不要走，我不會丟下你了！！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了！！”這些承諾如此熟悉，千年之前他也曾抱著一個女人不停地哭喊不停地宣誓。
    可惜，對方還是走了，留給他的不過是無情的背影以及刻苦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