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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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開門,屋裏沒開燈,身後的狂風暴雨變成了細細的嗚咽,好似鬼哭。
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想把鞋上的泥巴帶進屋,站在門外輕輕跺了跺腳,才躡手躡腳的朝裏走,順手從架子上抽了條毛巾,簡單擦了把臉上和頭發上的雨水,忍不住朝床頭看去。
床上的人背對著我躺著,沒有動靜,似乎睡得很沉。
可我知道那小子睡覺輕的跟隻耗子似的,任何一點風水草動都能把他驚醒,否則他那小命早八百輩子前就玩完了。
所以,太安靜了,有點不對勁。
我突然心頭一動,顧不上脫下濕漉漉的衣服,就掛著毛巾,晃到床前,不再猶豫,伸出手去。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我出剛要碰到那小子肩膀的時候,一道冰冷的銀光就從我眼前劃過,還沒等我能做出反應,薄薄的利刃已經抵在我脖子動脈處,動作快得宛如窗外的閃電,一到細細的血痕立刻出現在脖子上,有點麻麻的刺痛感。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隻覺一股寒意鑽進了脊椎,絲絲往外冒涼氣。
我一句話卡在喉嚨裏,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隻好當啞巴,他匕首的利刃還架著我的腦袋,可我的手卻如有了意識一般,搭上了他的腦門,溫涼的觸感自掌心傳過來,身子有些僵硬,心到是著了地。
沒有發燒,還好。
他瞥了我一眼,收回了手中的匕首,撇了撇嘴,似乎有些懊惱,估計是怨恨我搞砸了他的美夢。
“嚴守禮!不洗幹淨了不許上床,你敢偷偷爬上來,我就對準你那大屁股狠狠踹下去!”床上的祖宗中氣十足的噴了我一臉怒氣,翻了個身,再也不理人了。
我尷尬的抓了抓頭發,記起那家夥有潔癖的毛病,再看看自己一身的狼狽,隻好認命的朝門外走去,腦海裏卻滿是他剛才怨怒的眼神。
不是我做人邋遢,愛當‘髒泥猴’,而是這個在大冬天衝冷水澡的滋味,實在是怎麼說呢?那真是生不如死啊……
當我裹了條毛巾火急火燎的衝進屋的時候,夜已經深得好似一團化不開的濃墨。
我哆哆嗦嗦的爬上床,鑽進被他捂得暖烘烘的被窩,舒服的想要仰天長歎。先是試探的朝睡在裏側的人靠了靠,見他沒什麼反應,我就無賴地把身子挪過去,直到一隻手已經輕輕搭上了他的腰,小心的將他的手指收入掌中,兩隻腳也不規矩的蹭到了他的腳心旁,然後在心中默數著‘三,二,一’,等著他起腳把我兜踹下床去。
盡管如此,我還是揣著小小的欣喜,為這得來不易的時光感動著,每一分,每一秒,都宛如行刑前偷來的甜蜜。
他的皮膚很滑,好像上等的絲綢,觸感很好;他的腰身線條很漂亮,瘦削的肩膀蘊藏著驚人的爆發力;他的手指柔軟,指節上卻因長年玩武器而磨出一層薄繭;他的腳心溫溫涼涼的,卻能暖燙著我冰冷的腳板,讓人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他沒有推開我冷得像冰的身體,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隻是一聲不吭的背對著我,好像真的睡死了。
一秒,兩秒,五秒,十秒,三十秒;一分鍾,兩分鍾,五分鍾,十分鍾過去了,我的屁股還好好地擱在床上,沒有倒黴的挨上一腳。我受寵若驚的抱著我的生死搭檔,心裏一朵小花苞怯生生的冒出了頭在枝頭上迎風蕩漾,有種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的感慨,我放軟身子,咧著嘴,頭一歪,陷入了黑甜的夢裏……
真是累壞了!夜裏烏濯江上那三千米的冬泳可不是遊假的!要不是那幫舉著AK-47的王八羔子通過內鬼切斷了我車上所有的電子監控設備和衛星防禦係統,逼著我在最後關頭把這次行動的重要資料拷進了藏在耳廓裏的芯片裏,還明智的將車裏的人質轉移了地方,我怎麼會被一枚炸在吉普車上的遠程火箭炮逼得跳進了波濤滾滾的烏濯江,喝了一肚子髒水?!
今天簡直倒黴透了!
我睡得正迷迷瞪瞪的,覺得床上有些動靜,略微睜了睜眼,隱隱的黑暗中,有人推被坐了起來。
我迷糊的嘟囔著:“怎麼醒了?是不是又想咳嗽了?”
他不回答,隻是回了一嘴:“睡你的吧。”
聽他聲音低沉沙啞得厲害,腦子清醒了些,“你躺下,我給你倒杯水,想咳別憋著,難受。”我去扶他,手摸著,他胸口一截肋骨硬得硌手,就隻裹了一層皮。
他硬壓著咳嗽,喘氣聲變得極粗重,“我沒事,你別那麼婆媽,我就是白天睡多了,想起來坐會兒。”
我想硬按著他躺下,又想起他定是覺得胸口癢得厲害,還是坐著舒服些,拿了枕頭給他墊著,下床去倒水。
“你今天沒有吃藥嗎?”雖是疑問句,我卻用了肯定的口氣,握著手中的冰涼的杯子,心中歎息,這麼冷的水喝下肚,不再惹他咳個半死才怪呢。我隻好倒了小半杯,然後用手來回捂著。
床上的人還是忍不住輕輕咳嗽兩聲,答非所問的說:“你又接活兒了?哼,還一副喪家犬的狗屁模樣回來的,錢賺不著還差點把小命給搭進去,你倒不覺得虧得慌。”
他說話一貫如此尖利,我苦笑著走近床邊,端著水重新鑽進被窩:“就知道騙不了你。藥快吃完了,還想上醫院去拍了片子再瞧瞧,沒錢怎麼行?一天比一天咳得厲害,盡早你這個肺炎折騰出個肺癌來,把肺咳穿個洞你就該消停了。”
“我就有點涼著了,哪至於用得著你狗拿耗子。”
“是,我的大少爺。我就是專心拿耗子的狗,要知道早期醫療貧乏的年代肺炎可是絕症呢。”我把手裏的杯子遞給他,幫他掖了掖被子,“睡這麼個鬼地方,肺炎也能變成肺癌,你想想看,這一個多月來你毫無起色,臉色越來越難看,就一病骨支離的鬼樣。我可不想你活不過這冬天……這世界上成天被炸死,捅死,打死,揍死,溺死,病死,老死,害死,冤死的人還少嗎?不差你一個去給閻王老子添亂。”
他拗不過我,靠在枕頭上,嘴裏還不閑著:“少跟我這耍貧嘴,就你攢那點破錢還不夠還上欠李家的那點利息,你有空還是想想怎麼能早點撈把大票子,把自己從這破島上整出去吧,別盡跟我這兒瞎折騰。”
我手腳麻利的從床腳邊摸出藥箱來,利索的把他今天要吃的青黴素和頭孢菌素倒出來遞給他:“我是屎罐子上頭,虧了李那幫龜孫子很多錢被押在這島上,給他們當牛做馬還債的倒黴胚子!你又不欠他們錢,怎麼就罪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渣滓,也被關在這破地方,讓你替李家賣命非但一分錢不付,連一身的傷病都不讓人給治治,隔三差五的還淨給你找些九死一生的活兒,還真當你練了金剛不壞身,是碾不碎,嚼不爛的不死怪物嗎?”
他忽然從喉嚨裏蹦出一長串急咳,好像怎麼也止不住,氣都快喘不上來了,臉憋得通紅,我看了連忙從床地上掏出一個痰盂舉過去,拍著他的胸口幫他順氣。
他側著臉,背對著我,把憋在胸口的痰清幹淨了,才緩過勁兒來,倚在床頭小口小口地喘氣,怕呼吸太大又引起一陣咳嗽。
“滾蛋,我的事用不著你管。你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是我告訴你的,你算哪根蔥,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的。”
我手還留在他胸口,掏了掏耳朵,裝作毫不在意的哼唧了兩聲。
該死的,要不是人醒著,我真想含一口水再咬著他的嘴巴子哺過去,直接封了他那張氣死人不償命的利嘴,哪還用得著擺這副蠢樣子,遭他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我岔開話,嘻嘻一笑:“是,我的小祖宗,我不是哪根蔥,我是你親自給起名叫‘嚴守禮’的小青蔥,跟你這身邊一挨,整一盤‘小蔥拌豆腐’,白雪青蔥,一清二白,童叟無欺!行了,別說話,養養氣吧你。我給你去燒點熱水,等下喝了就睡。”
他瞥了我一眼,不說話了,可是嘴角卻有些上揚,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蒼白的臉上有些得瑟。
看到這個淡不出味來的笑容,我滅絕了的文藝細胞突然瘋跑出來,文鄒鄒的直往外冒酸氣。
眉如遠山,目如秋水,不語含情,脈脈淺盈。
還記得一年前我前睜開眼睛,就躺在這間雖收拾得整潔,但破敗不堪的屋子裏。屋梁上落了厚厚的積塵,窗框和家具都掉了漆,鼻子裏全是一股牆壁潮黴的頹敗氣息,把人擠得喘不過氣來。
我不明所以,問了一票失憶者鍾愛的蠢問題,身旁坐著一個人,他語氣淡淡的,聲音卻是說不出的好聽,“又想玩什麼花樣?……你不記得了嗎?我是墨子聞,你叫嚴守禮,這裏是太平洋上的薊川島,你從瀑布上摔下來,昏迷了七天,再醒不過來就該去閻羅殿報到了。”
我挑了挑眉,乖乖閉了嘴,欣賞起床邊眉頭糾結,神情困惑的年輕人。
這個人非常年輕,也就二十剛出頭的樣子,麵容帶有三分男人味的堅毅帥氣,卻透著七分孩子氣的俊俏可人,下巴有點尖,麵色白皙稍顯黯淡,望著我似乎多有疑慮。
似有意,似無心,他的眼風低飛,迷離魅惑,自是平添了一段風流韻味。一雙燦若星辰的雙瞳,如水,亦如刀,有誘惑,亦會有致命的殺傷,仿佛一不小心就會失了心,迷了意,再也回不了頭。
曾有人言道:一串秋波,一串故事;多少秋波,多少故事。望著這人難以描畫的眉眼,我心如搗鼓,仿佛被一棍子悶在腦門上,暈頭轉向摸不著北,倆兒黑眼珠跟釘他臉上似的,再也轉不開彎兒去。
隻聽一個聲音在腦袋瓜裏叫囂——小爺我一輩子栽在這小子手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