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壹、魂引江湖 第一章 魚麗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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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州,涼椋郡荊陽縣。
四處都是熱鬧興榮的景象,時值晚春,陽光明媚,暖風拂麵。吸吸鼻子,還能聞到隱隱的花香。街上人頭攢動,叫賣聲、談笑聲、樂曲聲朗朗入耳。涼椋郡富庶,當地人多經商,荊陽縣自也不例外,再加上是為涼椋郡的郡治,平時往來客商無數,漸漸地,荊陽便成了涼椋郡最熱鬧的縣城。
談起荊陽城,除了熱鬧,人們想到的第二個詞便是魚麗山莊。魚麗山莊坐落在荊陽城西郊,傍山而建。荊陽的客棧與茶寮都是魚麗山莊的產業,十八年前,二十有七的莊主顧方揚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魚麗山莊風頭更盛,就此成了武林第一莊。
柳下靜飛快的撥弄著手中的算盤,嘴角漾著笑意。想不到茗香樓在廣布縣的分鋪才開張一個月,便盈利十三兩又一百七十文,若是月月如此,茗香樓很快便能在涼椋遍地開花。他滿意的合上手裏的賬本,伸手取過茶杯,小抿一口,歎道,果然好茶。
悠悠放下杯子,抬頭一笑:“小丫頭不去伺候少莊主,是準備在這兒坐上一整天?”
書案另一邊,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丫鬟頭,身著莊裏統一的粉色丫鬟服,托著腮無聊的閑坐著。
這個丫頭姓唐名暖。幾個月前,她還渾身是傷,輾轉流落到荊陽縣,正巧被少莊主顧隨舟撞見,便將她撿回來養傷。唐暖傷好後,尋思著沒處可去,在魚麗山莊賴了下來,做了顧隨舟有名無實的丫鬟。美其名曰報恩。可是,說到平時,顧隨舟除了把莊主交代下來的事辦好外,就一天到晚浸在茶園裏,端茶送水有清棠,研磨讀書有暮月,她根本是閑人一個。
“少莊主在後山茶園呢,我跟著幹嘛。”
這是個丫鬟該說的話麼?柳下靜心道,低頭抿一口茶。
“柳下掌事,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跟我說說江湖上的事。”
全莊最閑的恐怕是你吧。又抿一口茶。
“我來曆不明,你們怎麼就那麼放心把我留在莊裏?”
你覺得你能成什麼氣候?再抿一口茶。
“其實我不是……”
啊,喝完了。柳下靜起身:“我去庫房看看有沒有炒好的新茶。”說罷,瀟灑的出了書房。
看著柳下靜遠去的背影,唐暖歎歎氣:“唐唐武林第一莊,就這點警惕性,萬一我真是奸細怎麼辦。”她搖頭晃腦地步出書房。關於這個身體的過去她什麼都不知道,隻知道在奈何橋上的那一摔,把她摔到從未聽說過的戚國來了。在魚麗山莊呆了這麼幾個月,本想依仗山莊的人脈勢力查一查自己的身份,結果人家倒好,二話不說就把她留下了。
好在養傷的幾個月唐暖沒讓自己閑著,拉著清棠暮月旁敲側擊,終是有了些戰果——當今皇帝姓陶,登基十餘年,今年是升和十二年。先祖皇帝陶榮曾是西邊鄠國的戚國公,後來卻在東南自立為帝,國號“戚”。鄠國與戚國早些年也是戰火不斷,直到上代戚襄帝,驍勇善戰,幾次禦駕親征。鄠國節節敗退,不得不派人和談,這才相安無事,一直延續至今。唐暖暗自慶幸沒穿在亂世,否則以她這種腦子,才剛穿過來就得死回去。
相較唐暖這頭的悠哉,另一頭的行雲閣裏,氣氛異常凝重。
廳堂裏坐了三人。上座一人,寬袍大袖,不怒自威。他略垂頭,眉頭緊鎖,似在思索些什麼。
右手位的是一個虯須大漢,短短的方臉,身材異常高大。大漢抬手道:“我兒此去已一月有餘,音信全無,我看和重錦地宮脫不了幹係。”身子猛一前驅跪下,“顧盟主,邵某人隻有這麼一個兒子,求盟主一定要救他。”
上座之人正是顧方揚,見此大禮,忙起身相扶道:“邵鏢頭請起。此次事關重大,於私,哲兒是我賢侄,我必不會不顧他安危;於公,魂引蝠既出,江湖必定又會動蕩不安,重錦地宮公然違背當初的約定,我作為盟主,也不可能坐視不管。”
“大哥,你認為這次的魂引蝠真是重錦地宮放出來的?”
說話的是左手位的年輕男子,年約二十七八,麵若秋月。他左手托腮,右手食指有節奏的敲打著身前的矮幾。此人便是顧方揚的四弟顧方思,江湖人稱“芳華公子”,列升和七秀之首。說起“芳華”二字,更多的還是出自他那身花紅柳綠的衣裳,實在豔得有些晃眼。
聞得此言,顧方揚反問道:“四弟此話怎講?”
顧方思回:“魂引蝠本是重錦地宮已經伏法的老宮主所飼,現在的宮主沈遙雖然心高氣傲,目中無人,但正因為這樣,他答應過的事是絕對不屑反悔的。”
“如果不是重錦地宮,當今武林還有誰會再弄出幾隻魂引蝠來?”邵鏢頭心係其子,不免態度急切。
顧方思卻頭也未抬:“這個,我又怎會知道。”
不鹹不淡的一句,讓邵鏢頭平添惱意,麵色瞬時黑了下來。礙於盟主在場,也沒發作。顧方揚責怪般看了顧方思一眼,方想到該替他打打圓場,剛要張口卻見管家顧坤急急的從堂外進來。
顧坤滿頭是汗,氣喘籲籲,顯然是快跑過來的。他進得堂內,深吸一口氣急道:“莊主,三公子又發病了!”
顧方揚皺了皺眉頭,心想,隨玉自小體弱,怪病纏身,發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阿坤平時處事甚為得當,絕不會隨便闖進來,莫非是病情有了變數?遂開口問道:“給他服下麻沸散了嗎?”
顧坤搖頭:“莊主,這…這次不太一樣。若是服下麻沸散,怕是…怕是醒不回來。”
“什麼?”顧方揚大袖一揮,顧不上多說,大步朝朝露園行去。
一行人趕到顧隨玉房間的時候,都愣了愣。房裏有個滿臉炭灰的丫鬟和層層疊疊堆了半人多高的——被子?天氣本已有些熱,那丫鬟還在拚命搧爐子,完全不理門口的人。
顧方揚朝房裏看了一圈也沒見到第二個人影,回頭問顧坤:“玉兒人呢?”
顧坤臉色煞白,顫顫巍巍的抬起手,指了指那堆被褥。
“嗯?小玉被埋在那下麵?”顧方思輕笑出聲,三兩步走了過去,隨手便抱起床榻上大半的被褥,“暖丫頭,你這是要救人還是謀殺?”
丫鬟動作一頓,終於注意到房裏多了幾個人,忙用手背擦了把臉,起身辯解:“那個,三公子說他冷,我沒辦法。”看著塌上瑟瑟發抖、神誌不清的顧隨玉,唐暖如是說。
說起來她也隻是正巧逛到朝露園,正巧三公子發病,她便自告奮勇留下來照顧他,好讓坤管家去找大夫。至於為什麼朝露園建在這麼偏的地方,為什麼偌大的園子沒有別的下人,為什麼坤管家叫來的不是大夫而是莊主,為什麼這個莊居然有個三公子,為什麼這個三公子還身患重病,這些她一概不知,她隻知道這裏有個冷得快要死的人需要她做點什麼。
也許是看唐暖勉強也算一片好心的份上,顧方揚並未責怪什麼。他走近床邊替顧隨玉把脈,然後搖搖頭把他的手放回被褥中——又是脈象無異。
床榻上的顧隨玉明明熱的汗流浹背,衣襟盡濕,身體卻還是不自覺地縮成一團,不住發抖,嘴中偶爾溢出“好冷”二字。
唐暖輕扯住顧方思的袖子:“三公子得的是什麼病?”
顧方思搖頭:“若是知道,便不會那麼為難了。小玉自小得了這怪病,身體時常會莫名疼痛,發病的部位和時間都沒個準數,嚴重時會痛的昏死過去,偏偏身上沒傷沒病的。平時都是用麻沸散對付過去就算了,這次倒是有些特殊。”
唐暖的視線被莊主擋住,還是不甘心的探頭朝床上望了一眼:“怪不得剛才坤管家說要給三公子服麻沸散。我就想嘛,本來就冷得神誌不清了,再用麻藥給麻睡著了,那還有救麼?”
顧坤聞言連聲稱是:“好在有暖丫頭提醒……莊主,三公子現在這樣該如何是好?”
顧方揚未答,沉思一陣,反問唐暖:“你就是舟兒撿回來的丫頭?怎麼會在玉兒這裏?”
玩忽職守被莊主逮了個現行!唐暖咽了口口水,慌忙解釋:“少莊主在茶園不喜歡別人打擾。我就到處看看有沒有事可做,正好經過這裏。”
經過?朝露園在魚麗山莊最西,你上哪兒找事做要經過這裏?
最近事多,顧方揚隻知道莊裏來了個丫鬟卻一直顧不上,像這種身份不明的,無論如何是不能讓她呆在隨舟身邊的。
“罷了,今後你就貼身照顧玉兒吧。今天你在這裏好生看著,千萬別讓他睡著。”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不要再做多餘的事,七床被子,你以為壓在下麵的是什麼?”
唐暖傻眼了,聽莊主的意思,莫非是她悠閑的丫鬟生活結束了?以後要一直窩在偏僻的朝露園伺候一個病秧子?等等,先理一理。如果這是言情,那麼三公子一定是在裝病,然後與知道了這驚天秘密的貼身丫鬟和莊裏某人鬥智鬥勇,日久生情,百年好合;如果這是武俠,那麼三公子還是在裝病,並且有著絕世武功,偷偷帶著貼身丫鬟行俠仗義,日久生情,百年好合;如果這是修真,那麼三公子可能真的病了,但是得到了舉世無雙的修真秘籍,帶著貼身丫鬟同遊於天地之間,日久生情,百年好合。二比一,這麼說來,三公子裝病的可能性很大了。
“嗯咳。”一聲清咳,把唐暖從無聊的臆想中拉回現實。房中的人不知何時已走幹淨了,隻有顧方思還倚在門邊。
唐暖不解,疑惑的看著他。
顧方思揚起嘴角:“暖丫頭,伺候小玉絕對比伺候小舟要好。”說完揚長而去。
唐暖再次傻眼,四爺在這裏等著,隻是為了說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她轉身看向床上的顧隨玉,心中泛起一絲同情。都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了,莊主還真狠的下心把人丟給她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