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篇 第六十一章: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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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紛紛揚揚地灑滿天地,美麗又清冷。
莫言站在暖閣的屋簷下,仰望著陰霾的天幕,不由得伸出手接起幾片,看著它們漸漸溶化成水,淚一樣滴落手心。
“這是我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場雪呢!”他望著暖閣外的皇宮,隻見茫茫夜天地中,彤雲四合,站在高高的暖閣上放眼望去,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銀白的天下。此時一片素白,連那冬天的樹枝都已經全白了,仿佛一夜之間開出萬樹梨花。一時來了興致,隨口作詩道:“百萬山河砌瓊玉,千樹萬枝梨花綻。飛瓊揚起楊柳絮,馮夷灑下天鵝絨。江山粉妝為誰妝?東君太一含笑歸。”
吟完心情甚是痛快,想自己過去在原來世界上學時,每作這樣的詩都被老師嘲笑為欠推敲,純屬胡編亂造。現在四下無人,愛怎麼作就怎麼作,誰敢判我不及格?
“作的好!”這時,卻聽得身後有人撫掌大笑道:“看不出言兒還有這等雅興。”
“哥哥?”莫言聞聲轉過身來,果然,隻見裴宗帶著侍衛上樓來了。隻見他穿著一身深紅色長袍,外罩紫色掐牙銀狐裘,挽著頂簡潔別致的金冠,披著一件深黑色狐狸皮折麵孔雀翎鶴氅,顯得幹練魁梧。
“言兒啊,不要隻顧著欣賞雪景反而凍壞了身子。”裴宗走過來凝視著外麵的飛雪道,“你單知這雪美麗的好處,卻未曾看到它的不好處。任何事都有它的兩麵性,比如這雪:好時潤物育生靈,凍殺害蟲護薔稼。壞時卻早春凍幼苗,路滑難行阻歸客。這雪嗬!有富也有貧,富者暖閣美酒烹羔羊,嬌妻美妾肥狐裘。那貧者薄衣不勝寒,鍋中無米灶無柴,哪是老天傳赦旨?分明降下殺人刀。”
“哦?”莫言聽他這樣一說,心念一動。但是他很快又想到了什麼,歪著頭看看裴宗抿著嘴就笑了。
“你笑什麼?”
“哥哥你說的不全對,如果是別的君王我還信,但是你的話,應該沒有那麼慘的窮人吧?”莫言笑了,“不說你,單說丞相大人的政治水平我想應該就沒有那麼悲慘的窮人了,自從你任用李先生為相,百姓們無不雀躍,我在宮外經常聽到民間在四處傳唱一首歌,好像是什麼:清都帝京楊槐蔥蘢;上棲鸞鳳下走朱輪;英才雲集誨黎民。我想,這就是民心大悅的最好證據吧!”
“言兒,你隻看到這眼皮底下的一部分。”裴宗搖搖頭,不以為意。“我白夢朝的國力是在蒸蒸日上沒錯,但是,白夢之外,還有更多飽受戰亂煎熬的黎民百姓。各國之間為了利益連年征戰,最終受苦的還是天下萬民嗬!若得人世間恢複應有的秩序,四海一統,天下百姓親如一家,沒有戰爭而共享太平;國中君君臣臣,家族父父子子,到最後,天不分南北,地不分東西,所有人都能安居樂業、各展所長,那該有多美!”
“哥……?”莫言仰望著眼前這個深沉的男人,心道:這就是憂國憂民的帝王心思嗎?這就是一個以天下蒼生為念的君主應該考慮的吧……似這種心境,也許將來他真的會統一天下也不一定……
“不說這些了。這暖閣隨暖,但終究高處不勝寒。”裴宗覺得同一個懵懂少年談這麼沉悶的話題有些不合適,轉而微笑道:“眼下天寒地凍,言兒這般單薄的身子,還是多穿些衣服的好。朕新得了一件北棘國進貢的赤炎朱翎鶴氅,相傳乃是朱雀尾羽所織,言兒且來試試。”
“北棘國?”莫言一愣,那不是趙朔所屬的國家嗎?
“看來言兒還是心有餘悸嗎?”裴宗接過隨從雙手捧上的一件火紅色衣袍,樂嗬嗬地一抖,果然是一件漂亮的紅色鶴氅,同色暗花紋在光線下折射出柔和華麗的色彩,領口繡著精細的古典花紋,鑲著一圈毛茸茸的白狐裘,顯得華麗又不失清新可愛。
“來,試試看。”裴宗親自為他披在身上,認真整了整,然後係好領口,後退幾步仔細端詳著。
“嗯,好!好!果然是天姿國色!”看到他穿上鶴氅的樣子,裴宗開心地笑了,讚美道:“華服配佳人啊!言兒,以後你就穿著它吧。嗬嗬……”
“哥哥,那個北棘國不是和我們是敵國嗎?”莫言不安的摸著身上這件鶴氅,光滑的麵子不知是什麼做的,但是手感很舒服,雖然看起來很薄,卻意外令人感到很溫暖。
“傻兄弟,國與國之間哪裏有什麼敵友之分,不過是利害二字相互作用罷了。”裴宗知道他要說什麼,擺擺手,“趙朔奉命侵占我梧州,是因為出於他上麵的君主旨意,所以明知毫無勝算也要率兵來攻。那北棘國君主隻因忌他功高震主,尾大不掉,因此想借刀殺人罷了。如今他已成功兵變,做了那北棘國新君,所以特命人進貢此類寶物若幹,與我們媾和。”
“哎?”莫言大驚,“這麼說,那趙朔已經也做了皇帝了?他肯與我們求和,看來也是個愛好和平的好人啊!”
“言兒,你眼中的好人還真不少。”裴宗見他這樣說,不由得噗笑出聲來,“你可知,那趙朔生平最愛殺戮?他還有一句話說的很符合他們北棘國的民情,那就是:三年不征戰,有愧祖宗。”
“啊?”莫言沒想到會是這樣,“那他為什麼要進獻寶物與我們媾和呢?”
“因為他別無選擇,北棘眼下也需要修生養民,上一代君主太過揮霍,國庫空虛了。”裴宗遺憾地歎息道:“打仗也是打後勤給養,唯有先修生養民,富國強民,而後才能有足夠實力去征服周邊國家。若非我們白夢現在也是國力不夠,需要時間,朕也斷不會接受他的媾和!”
“原來……哥哥你和他都是不得已才聯手的啊。”莫言長見識了。這就是沒有永遠的敵人和朋友嗎?利益果然是個可怕的東西。
“不說這些了,言兒。晚上隨朕一起去麟德殿,朕要款待那北棘國使節。”
夜幕降臨後,雪依舊未停,反而越下越緊密起來。但是莫言卻一點都不覺得冷,自從披上這件朱雀鶴氅,即使隻穿的很單薄站在冰天雪地裏也絲毫不會感到寒冷。後來聽內侍們告訴他:這鶴氅原來是北棘國的國寶之一,若非趙朔求和心切,原是不舍得拿出來進貢的。
夜宴開始了;裴宗牽起他的手,步入大殿。輝煌的麟德殿雖然很寬闊,卻並不寒冷。殿裏的盤龍柱其實都是空心的,下麵連通著隱藏的暖管暗道,在某處生了火,整個大殿便猶如一間裝滿暖氣的屋子,暖呼呼的很舒服。每個人的座椅上都惦著舒適的狐皮棉墊,高高的天花板上吊著精美的青銅燈架,萬點燭光照亮了整個麟德殿。桌上酒肉香氣四溢,樂師席中絲竹悠揚,到底是接見外國使臣的盛宴,充分展現了白夢國眼下的實力。
“這雪下得好嘛!”裴宗愉悅地告訴身邊的內侍道:“既然如此,不如撤去麟德殿中的色彩換做透明,與特使一同欣賞夜雪品酒好了。”
“遵旨。”一個大太監模樣的內侍應聲答道,然後拍了三下手,頓時隻見紫光一閃!整個麟德殿憑空消失掉了!
“哥哥?這是怎麼回事?”莫言大吃一驚,隻見蠟燭還高高地掛在上空,仿佛懸浮在高高夜空的明星一般,腳下的光滑青石板鋪就的殿麵倒是好端端的還在。明亮的燭光下沒有一個人對此感到絲毫的吃驚,樂師依舊演奏著優美的音樂,席上的群臣也都依然很快樂的樣子。漫天飛舞的雪花在燈燭搖曳中顯得光亮晶瑩,宛如無數飛入宴席的精靈,隻是奇怪的是它們隻在半空漂浮,遲遲不會落到人身上。更不會落在地上。
“言兒想來還沒見過吧?”裴宗溫和的安撫他道,“不必緊張,麟德殿沒有消失,隻是變得透明了罷了,至於你看到飛舞其間的雪,也隻不過是映射的殿外飛雪的幻像罷了,這是麟德殿本身的一種幻術,隻是為了增加夜宴的情趣而已。”
“這真像是神話……”莫言驚奇地四下張望,在鋪天蓋地的落雪紛飛中暖和的參加夜宴,果然是新鮮又刺激。他還想多問問關於這種殿堂幻術的問題,但是這時,有內侍宣道說使臣來了,於是隻得先閉了嘴。
“尊貴的陛下,我們北棘國對陛下您不計前嫌接受我們的友好誠意表示深深的感謝。”來使走進來跪拜道。他是一個文質彬彬的男子,一身深藍色官服使他看起來很秀氣。身後還跟隨的六個虎背熊腰的侍衛。
“陸使節說哪裏話。”裴宗爽朗地笑道,“令國君主當初也是各為其主,奉命行事罷了。過往小事,提它作甚!朕,今晚特為陸使節略備薄酒一席,願使節不棄,與朕一醉方休!”
“外臣陸雲謝主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那使臣與身後的六名侍衛一起跪拜道。然後又聽那陸雲道:“陛下,我們主上於臣臨行前特尋得善歌舞的美人一位,未敢自專,特命臣帶來獻與陛下歌舞助興。乞陛下不嫌粗醜,笑納此人。”
“噢?趙朔這廝,居然也會來這手?”裴宗樂了,“不妨宣進來看看。”
“諾。”陸雲與侍衛們站起身來退回自己的席位,然後拍了拍掌。
於是隻聽得鼓樂齊作,熱情的羯鼓擊打著奔放的音符,一隊打扮的潑辣大膽的異國風情舞姬緩緩步入殿堂,隻見她們一個個光著潔白的小腳,腰間挎著一麵精美小巧的腰鼓,火紅的衣褲間露著潔白纖細的小蠻腰,長長的黑發間插滿了美麗的珍珠;看起來有點像大膽奔放的印度少女,發髻間都別著一朵美麗的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