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流水承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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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碧瓦,宏宮飛簷,長廊百轉千折,流水激亭廊,金穗戲流蘇。藍宇白彤,豔陽下,鶯雀婉轉,錦麟潛遊。
何處風光若此?千古唯一紅牆宮。
“望溪亭”鶴立在皇宮的“長海”水之上。
涼亭下獨遺一道娉婷玉影,人似新月寒寂,姿若初柳綽約。
玉人目若寒星,唇如櫻桃,雪肌如潤玉,青絲之上金鳳半月翡翠環泛著華貴之光,蔥帶姍然落發間,頰不帶嫣蹙而蕩人心動人魂。
雖已是深秋氣寒,斯人卻披一襲薄紫蠶裳。
秋雨開始落絲,直到雲霧開霽,美人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無名指上的戒指。那是南域及其罕見的“獨玉”經由萬翎國名巧金玉匠人磨製而成。戒麵上有浮雕七顆星,因而譽名為“七心連”。此戒價值連城,在有情人眼中又是無價的。
傳聞擁有這枚戒指的女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很久以前“七心連”是江湖上有情人夢寐以求的珍寶,因為它代表一個崇高的愛的誓言。男人的山盟海誓幾乎離不開它,女人最奢侈的願望就是愛人向她求婚時親手將這枚戒指戴在她手上。
然“七心連”終究是可遇不可求之物,許多人終其一生都沒有見過它。
萬紫墨見過,就在她的無名指上。隻需要輕輕的摩挲就能清晰的感覺到它的存在。
“在了又怎麼樣?”萬紫墨心中冷笑。至少萬紫墨這個女人就沒有感覺到一絲幸福。
“墨,你明天就是我的人了。大祁國沒有像萬翎國這樣愜意的亭台樓榭碧溪雅潭能映襯你的美麗。大祁有的是巍峨高聳的青峰,波瀾壯闊的江河,寧靜神秘的夜晚,出產各種奇珍異寶。大祁雖比不上貴國富饒,但除了貴國,縱觀當今天下雖能望我大祁項背。而你,你將成為大祁國至高無上的國母,成為我高斯亞比王的妻,你將和我共同分享我的山河。”
高斯亞比從來不說這樣的話,確切的說,他從來不多話,甚至做夢也沒有夢到他也有這一天,可是今天他很高興。
“墨,這一切你喜歡嗎?”
男人出現在萬紫墨背後,他沒有看到正專注在那枚戒指上的人兒臉上泛開的神情。
“喜歡,怎麼會不喜歡?”
萬紫墨垂下眼席,無聲一笑。目光依舊凝注在無名指上。
為什麼偏偏要用它來諷刺我的幸福?這是你要給她的幸福,可惜她永遠都不知道。留給我的,卻始終不屬於我。
為什麼要隱瞞一切?為什麼一定絕情的永遠離開我?
她笑了,冷冷的想,任寒末最後一刻你到底後悔了沒有?
等了許久,他想,也許是時候了。
高斯亞比健壯有力的雙臂從背後悄悄開始環上她的腰。微風帶來抹雨絲,紫影微動,男人怔怔的盯著手臂環上一片虛無的空氣。
是了,老皇帝說過,她這個女兒從小有奇遇後來又經高人指點,身手比皇宮中的最頂級的大內高手還要俊上好幾倍,在江湖上也是少有敵手。
三年前萬翎國遭遇百年大劫。二王巉勾結武林中人陰謀弑君篡國,邊境少數民族伺機叛亂。當時,萬翎國內一麵是外敵大軍壓境,一麵是權臣持天子以令諸侯,情況危急同千鈞係於一發。幸而老皇帝胸懷謀略,雖身陷亂黨之手仍能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事實上,萬壑帝對宮中魑魅魍魎蠢蠢欲動早有覺察,在事發之前已經暗派出十幾名大內高手出訪,密查亂黨行跡,伺機剿滅。
為了以防萬一,留住萬翎國一點皇室血脈。老皇帝萬壑又禦派數名高手保護一雙皇室龍鳳出逃。
萬壑帝有四子,二女。其中最得他寵愛的是二皇子萬皋和四公主萬紫墨。
萬皋乃皇後趙汀姬所生。年紀輕輕才華橫溢,聰穎過人。又加之強學博識,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生性仁慈,深得萬壑喜愛。
雖然萬翎國有長子傳位之統,非以嫡係為重。但誰都看得出來萬壑帝最中意的是二皇子,因為大皇子萬隆才能不若二皇子,為人處事縮手縮腳,易受製於人。或許,在老皇帝看來他並非皇位最好人選。
“紫馨公主”萬紫墨則是皇帝最寵愛的妃子--籬妃所出。
籬妃昔日傾國的姿容堪稱“萬翎第一美人”。可惜紅顏薄命,在擁有小紫墨四年後美人香消玉殞。
萬紫墨四歲喪母,由兩名身懷絕技的宮人帶大。她的容貌與母親有幾分相似,又更勝其母,加之自幼乖巧玲瓏、天真爛漫,一直是皇族的掌上明珠。
她,同時也是萬翎國最傳奇的人物。
萬紫墨雖出身帝王之家,從小卻奇遇不斷。直至及笄已經跟著許多江湖奇人習得一身詭異的本領。她做過的事,就是萬翎國最高明的勇士也汗顏。
貴族之女舞刀弄槍乃極不雅之事,更何況是堂堂一國公主?
可萬壑帝從來不給她任何約束。誰都知道,萬壑帝對這個女兒的愛勝過一切。
直至國難起,祁國派兵及時援助,萬翎國局勢迅速扭轉,才證明了老皇帝確實有先見之明。
如果不是當初的默許,就不會有後來救國大功臣“紫馨公主”。即使當初萬壑帝隻是出於讓寶貝女兒有自保之能而已。
高斯亞比清晰記得萬翎國那場災難爆發前夕,大祁國內部正厲兵秣馬準備趁亂打劫。
取亂侮亡本來就是國與國之間的相處方式。未料,那個正由一場隆重的聖禮來醞釀不久的殺戮與災難的夜晚,一名紫衣女子單人匹馬千裏迢迢來到大祁國都。正是這名紫衣女子讓祁人領教到泱泱萬翎大國的無尚威嚴和睿敏。
是她一夕令得滿朝文武皆為之心折。
那一夜,他高斯比亞即將繼位,父親單獨把他叫到書房,問他,是幫,是侵?
幫!他透過紙糊的門凝注那道威寒冷凝身影,知道這個字將勾畫出他一生的夢寐。
巍巍大國之公主,高貴如她,當寵如她,本應是玉室嬌蘭,行以六乘之車,坐當以九龍之寶。何以此女長劍駿馬,素帶青絲,隻身前來卻不帶一絲怯懼,反而氣沉如煞,目若寒霜,更有不怒而威之霸氣?縱大祁國人才輩出,英豪更如池魚,高斯亞比卻從未見過如此美麗動人又如此攝人心魂的巾幗,仿佛她是來自那浩瀚的藍天與莽莽塵世隔絕。
於是,三年後他追到這個陌生而富饒的國度來,隻為找回當初驚鴻一瞥的驚豔,完成多年前一個夢寐。讓他想不到的是心中那從來都完美的女神竟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了他的求親,對他來說這要比搬回一個萬翎國更令人驚喜。
老皇帝的聖旨很快就下來了。
是的,萬翎國欠著大祁國一個人重大的情,而且這次聯姻能最快拉動兩國的關係。
萬翎和祁國領土本就是首尾相連。如今天時地利具備,尚缺人和,隻要“紫馨公主”嫁到祁國,試問還有哪個小國敢來覬覦這兩國呢?雖然個中得利最多的還是他祁國,但既是雙贏的事,老皇帝怎麼會不允呢?
而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萬翎國最受人尊崇的都是“紫馨公主”。如今“紫馨公主”要遠嫁大祁國主是喜也是傷,喜的是公主覓得良緣,傷的是萬翎國將失去一位可敬可愛的人物。不過公主大婚,皇上將有大赦天下,百姓自然喜得多。
有人卻很不高興。
一桌子,七個人,一僧一道五俗,五男二女。
普通的客棧,三十多名食客,不太沉寂也算不上熱鬧。
可這一桌的七個人卻像雕塑一樣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如果不是眼睛還會眨,眉頭還會不滿的攢動,客棧裏的食客還以為七個人都被暗算了。本來這一桌就很顯眼,這般詭異的氛圍就更惹人側目了。
終於有人動了,食客中似乎有人鬆了口氣。
“我不明白。”一名十八九的少年突然歎了口氣,這少年膚色顯黑卻也生得頗俊俏。小夥子說話的時候眉頭都糾成一團。
“我也不明白。”少年身旁的十五六歲的少女也開口了,同樣的語調,類似的神態,就像八哥學語。
坐在少年身旁蓬頭垢麵的灰衣老漢肌肉微顫,繃緊了頜骨的肌肉“啪嗒,啪嗒”猛吸了兩口旱煙,往條凳擱上條短粗的腿,猛瞪了兩個後生一眼,冷啐道:“哼!人家是公主,你們懂個屁!”。
話才落,老漢對麵的女人目光驀地一寒,柳眉倒豎,指罵道:“老家夥,你才懂個屁!你要懂還用得著一輩子打光棍?”
這個女人約四十來歲,一身青衣,腳踏玲瓏牡丹繡花鞋,麵白如霜,雙眉細挑,單眼皮瘦腮,隻消一眼就能看出此人不是好惹的女人。
沒錯,“夜叉三娘”六月霜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惡女,誰要是不甚被她纏上隻有認倒黴的份了。就連脾氣最火爆最古怪的“散風人”道洪穀都不得不讓她三分。
六月霜這一哼話可把道洪穀鎮住了,半晌沒敢吭一聲。他老人家心裏正嘀咕著:好男不與惡女鬥,我老頭子懶得理你。
兩個年輕後輩互看了一眼,幸災樂禍的吐吐舌頭。
一身商人打扮的中年儒士適時開口:“好了,今日劉某讓各位來,是想知道諸位有什麼看法。”。卻不料話剛落,隻聽有人渾厚的喧一聲佛號。“老衲方外之人,此事恐無能為力。”
眾人望去,著一襲粗布袈裟的青光和尚已然起身準備告辭。
“貧道亦然,各位貧道就此告辭。”當中又有一個開口,是一名道人。此人頭戴九梁冠,身著杏黃道袍,一襲道袍,眉須花白,目光清慈,長髯垂胸。乍一看,一身仙風道骨凜凜襲人。
這兩人正是江湖中聲名遐邇的不世奇人,“聖靈子”道長方界,“上無”和尚青光。
他們皆是江湖名門正派所敬崇的人物,平日蹤跡飄渺,極少人識得。今日卻也共聚此地,可見所為之事必不簡單。
六月霜像被踩到尾巴的貓,霍然跳了起來,怒指一伸,斥道:“好你們兩個禿驢,虧你們還是一代宗師,沒事的時候滿口仁義道德,普什麼生的。一出了事就腳底抹油跑人,真不是東西!”
“施主莫要出言傷人,老衲乃出家之人,四大皆空。此事更力不從心。善有善緣,孽有孽緣,公主品若青竹,心如澈水,善德善仁,自有一番善緣。此事天定,非人力所能為。阿尼陀佛,善哉,善哉。”
“哼!”六月霜寒青著一張瘦臉,冷笑道:“大師說的可真好聽,天定,天定個屁!老和尚,我問你,當初如果不是你將公主保送到任公子那裏,公主怎會遇見到他?你還要瞞著她那些事,讓公主連他最後一麵也沒見著!三年來公主心灰意冷難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上無和尚斂下眼席,微蹙濃白的長眉,低喧一聲佛號。
“老衲自知罪孽深重……”
聖靈子道人淡淡立在一旁,目光湛亮一掠六月霜,啟齒道:“六月霜,此一時彼一時,當時情景你也知,這怪不得上無。任公子宅心仁厚俠義心腸,縱使上無不為隱瞞,以他的性格,他能眼睜睜看著萬翎國覆滅,公主遭禍嗎?如若一切從頭來,能有更好的方法嗎?三年匆匆過,任公子人如飛雁過,點痕不留,而名垂千古。大丈夫如此,有何可憾。更何況,就算任公子仍活在世上,他與傲雪霜之間的孽緣恐怕是難以扯清,公主此刻又當如何尚未可知。”
六月霜並不服氣,掀掀嘴唇卻說不出話來,七個人誰都沒開口。
大家心裏都明白,“聖靈子”道人說的是對的。
時間在七個人鉛鬱的沉默中一點一點逝去。
卻不知何時……
“潭淩微波寒蟬月,”
“竹影碧露流星夜,”
“此番回,此番回。”
“舟櫓破鏡月雙飛,”
“星辰散落滿江水,”
“佳人疑是郎來歸。”
“莫道歸,莫道歸。”
“寒霜滿天雲蔽月,”
“高樓掩影紅燭滅,”
“自去也,自去也。”
……
客棧之外進來的賣唱女清甜悠揚的唱聲片刻吸引了人們的注意,這地方能聽到如此優美的曲子也確實很少。
道洪穀忽然垂頭喪氣的一聲歎息“去也,去也。”,率先站起來消失在唱女歌聲中。
“喂!師傅等等我!”那對年輕人趕緊去追道洪穀。敢情這老頭還是他們的師傅?
“阿尼陀佛”青光和尚喧一聲佛號亦去無蹤。
“聖靈子”道人望那賣唱女一眼,隨即淡然一笑,邁開腳步走出去。
“夜叉三娘”竟也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
中年人仰天長歎:“公主,望您保重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