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接旨，初差異，複又歸於平靜。淡淡的整整裝束，攜一壺酒，向他曾去過無數次的死牢走去。
    這大概是犯人們第一次看見廷尉沒有被那一身嚴肅的官府緊緊包裹，一身便服的廷尉，是江南男子特有的俊秀，給人的壓迫感，也隨之減輕了不少。
    而獄卒又不在其左右，竟沒有人認出。
    隻當他是來探望人犯的。
    連陌非也是一怔。
    如果她也如同其他人犯，從前不敢正眼看一眼廷尉的話，怕是也認不出了。
    她此時看了看，沒有動。
    廷尉也沒有進牢門，兩個人麵對著木柵欄麵對麵的坐著，擺上酒。
    陌非頓時明了。
    聽說，死牢中每個犯人在死之前，都是要被好酒好菜招待一番，再做個飽死鬼的，這是朝廷對這些犯人最後的仁義，如今看來，怕是正是要經曆此事了吧。
    現在還是雪花飄飛的冬，其實過不了一個月，就要過年了。
    原以為，這個時候殺人會犯了忌諱，會不吉祥，好歹要過了元宵，把這個年過去。或許，是等到秋天，這個常以肅殺而為心的季節。但想想也不可能，太遙遠了。
    看來，她挨不過了。
    不過結果快點到來，總是要比在那裏毫無頭緒的幹等要來得好。現在想到，莊子說，形體都是向自然界借的，現在，終於可以還回去了，終於可以不相欠了，真好。
    手上的竹簽她自己拔掉了，明白這十片指甲是廢了。
    拿起酒杯，傷處一陣疼，都說十指連心。
    她也知道這個時候就算她的姿勢再好看，斑駁可怖的手指也會毀了整體的氣質，不過，要死的人了，管那麼多幹什麼呢。
    喝了一杯酒下肚，這酒，遠不如第一次她在軍營喝的那酒烈，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軍醫，我敬你君子，飲了此酒。”
    廷尉一飲而盡，陌非如是。
    本是意思，她自己現在想想都不怎麼介懷了，何況廷尉。但是廷尉的話語，和他的神情，總是讓陌非覺得奇怪。
    原先陌非覺得，此生在沒有比此時更清醒的時刻了，現在，反而覺得是迷糊著的。
    做了是手勢：“請直言，無妨。”
    雖然身陷囹圄，周身狼狽，但豁達，處變不驚的氣質總是讓陌非看上去是個翩翩君子。這，也許就是文人們所稱頌的君子之風吧，不僅僅是所作所為，也無微不至的體現在了各個地方。
    廷尉拿出隨身攜帶的懿旨，放於牢獄的稻草上，尊貴的明黃，和陰濕冷暗的牢獄形成鮮明的對比。
    “吾羞於宣讀，待軍醫閱後，自知。”
    陌非拿起它，一字一字的看，又覺得自己其實是看錯了，重新一字一字的再看一遍。
    隨後才將它重新放回到地上。
    “軍醫意下如何？”
    陌非點點頭，笑了笑。
    大家都是聰明人，廷尉自是明了。
    “告辭，無論從今往後，是否與軍醫有緣再見。”
    廷尉再次在自己的杯中倒滿了酒，一飲而盡，隨後，起身離開。
    留下陌非一個人自飲自酌。
    似乎從現在開始，命運就已脫離了她的掌握了。
    此生，猶如一隻懸在線上的紙鳶，是想著飛，想著鳶飛戾天的，但無耐，紙鳶終不是鳥兒，總是有翅膀，也不是鮮活的，任腳下的線輕輕一拉，就又回到原點。
    可是，掙脫了又怎麼樣呢，紙鳶離開了線，又還能飛行多久呢？到頭來，還不是在風中飄冷最後落到地上分外淒淒慘慘戚戚。
    那也就不掙紮了，由命吧。
    看命運要如何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