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吹拂。
    楓葉嘩嘩下落。
    誰也不知道這落葉究竟有多快，一眨眼，地上就落成一片。
    但最快的，還是腳步。
    腳步落在卷黃的楓葉上，卷卷的黃葉連形也未曾變卻。
    若不是九餘恨點葉幾步，怕已根本追不上李紅劍了。
    “你要去胭脂樓？”
    “是”
    “你要找水紅顏？”
    “是”
    “那有可能隻是一個圈套。”
    李紅劍隻是不答。
    “你或許應該停下來好好想想。”
    “你不必勸我了。”
    李紅劍連回頭的意思都沒有。
    “你也不必隨我前去。”
    風已很快，話落在風中，也不知會飄向何去。
    九餘恨的腳步卻也未停止。
    “你幫了我太多，不用再陪我去胭脂樓了。”
    李紅劍的腳步雖然慢了些，但還是向前跑去。
    “你錯了，我這次去胭脂樓，並不是因為要幫助你。”
    李紅劍的腳步又慢了些。
    “而是因為九妹。”
    李紅劍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
    九妹，九姑娘。
    這個名字對他的刺激或許並不比水紅顏小。隻是這個名字帶給他的，更多的是愧疚。
    “我要你停下來，隻是想讓你細細想想。”
    李紅劍停下來了，他也在深思嗎？
    “桃山六妖本與你我為敵，又怎會將水紅顏的棲身之處告訴你？”
    他在深思，他深思的又是什麼？
    “昨晚之事，本是極為隱秘，但桃山六妖又怎會知道西域三魔，冷豔夫婦等人的死？”
    他想的是這個深邃的問題，還是眼中泛出的依稀的殘影？
    “就算桃山六妖在晚我們一步，知道了眾人之死，但快刀門遠在千裏之外，快刀門主司馬如又怎會在一夜之間就已得到消息，甚而連夜趕來呢？”
    那依稀的殘影消失後，又是什麼呢？
    “以快刀門主的身份，斷不會上胭脂樓那種紅塵俗地。除非，這根本就是一個圈套。”
    殘影消失後，就是無窮的追趕嗎？
    李紅劍楞了楞，卻又開始跑了。
    九餘恨的話不無道理，但現在，還有什麼能挽住他的腳步？
    風很快，連散落的木葉都如流雲一般遠去。
    卻是不知，風，是否也有腳步快。
    “我隻希望你能停下來，或許前麵就是圈套，就是陷阱。”
    李紅劍非但沒有停下來，他跑的反而比剛才還要快。
    即使前麵就是圈套，圈套就是死亡，都已阻擋不了他的腳步了。
    死亡都不能阻擋，天地間還有什麼能讓他停下來？
    風繼續吹，李紅劍卻突然停了下來。
    停下來後，九餘恨終於可以深深地踹幾口氣。
    楓葉飄落，飄落的木葉中走出四抹灰影。
    灰影很灰，或許眼睛更灰。
    但刀卻是雪亮的，雪亮的刀，彎如圓月。
    李紅劍一停下來，葉中走出的人就冷冷地道“李紅劍。”
    這三個字本用不著太多力氣，但他話說的似比殺豬還要費力。
    李紅劍沒有說話，卻是九餘恨已站到了他的身前。
    快刀四子冷望著九餘恨，一字一句地吐道“是不是你們殺了快刀三子？”
    九餘恨慢道“我說不是，你們會信嗎？”
    快刀四子中已站出一個人，冷冷道“快刀三子是死在快劍之下，天底下除了李紅劍，還有誰能用劍殺了他們？”
    這句話本有些好笑，因為殺死快刀三子的隻可能是兩個人，但九餘恨沒有笑，反是正正地道“那以西域三魔多年的修為，又有誰能在一瞬之間，用同樣的刀法，一刀殺了他們呢？”
    站出的人語塞，另一人又道“西域三魔作惡多端，十惡不赦，快刀三子殺了他們，也算是替天行道。”
    這次九餘恨冷笑一聲，道“快刀三子殺了別人就算替天行道，李紅劍殺了快刀三子就成了殺人凶手了嗎？”
    “你、、、”那人怒氣翻騰，似是鼻子都要氣歪了。
    又是另一個人走出道“就算如此，殺人也得光明正大，你們暗夜裏去殺人，一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九餘恨淡笑道“西域三魔與快刀三子相隔甚遠，快刀三子在夜月中跑到西域三魔住處去殺人，這不知算不算是光明正大，也不知是不是暗夜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你、、”站出的那人氣極生煙，怒指著九餘恨道“總之，是你們殺了快刀三子對不對？”
    九餘恨臉慢慢地沉了下來，道“那又怎樣？”
    最後一人恨恨地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這聲音氣若驚雷，連飄落的木葉都被震開許多。
    快刀四子突地快刀一亮，四把快刀，向空中飛劃而來。
    卷空而來的快刀，使的卻是“一刀風雨任誰生？”
    九餘恨望著卷空而來的灰影，紫衣一展，卷身迎了上去。
    人快刀更快，人還在半空，快刀四子已劃出了十六刀。
    十六刀快若流雲，勢若飛狐，若是平日，必是刀刀致命，但現在卻連九餘恨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快刀四子大嗬一聲，又是“兩刀化作絕路人”
    這次的快刀不僅更快，而且更恨，更毒。
    是以快刀四子都已孤注一擲，盡將胸前破綻現出，九餘恨若想攻其必救，他也就必死無疑了。
    因為快刀四子已不留任何後路，隻要魚死網破。
    如此驚心動魄的打鬥，李紅劍卻連看也未看一眼。
    他的眼中仿佛隻要那副畫麵，畫中那抹依稀的殘影。
    四把快刀，像四處流星一樣劃向九餘恨，快刀四子胸前的破綻盡現，但若九餘恨不能先避開四刀，又或是同時將四子擊落，他也就隻能望洋興歎了。
    風更慘，人更險。
    李紅劍立在風中，卻沒有一點要動的意思。
    當一個人的雙目被黑暗深深占據的時候，他還能看的到什麼？
    黑暗中的那一點點光芒，是不是，也要從此湮沒？
    快刀四子的刀已很快，卻想不到九餘恨的腳更快。
    刀未近衣角，兩麵紫衣已飛踢出去。
    四刀相襲，那兩麵紫衣卻又像分為四支一樣，四隻腳，踢向四人。
    刀很快，饒是每個人都沒有想到腳的變化更快。
    明明是兩隻腳，瞬間像被分為四隻一樣。
    四腳飛出，快刀四子已被震開丈餘。
    四抹灰影，四個方向，重重地倒下。
    九餘恨冷冷地立在風中。
    四抹灰影忽又齊齊地站了起來，恨道“九餘恨，你為何不索性殺了我們？”
    “士可殺，不可辱。”江湖中人向來都是把聲譽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更何況是出了名的人。
    九餘恨卻冷冷地道“我之所以不殺你們，隻是想告訴爾等，快刀三子不是我們殺的。”
    快刀四子略為一怔，忽又恨道“九餘恨，縱你花言巧語，也休想騙過大家。”
    九餘恨冷笑一聲，道“我說不是，就是不是。更何況快刀三子本就是來殺李紅劍的，就算我們殺了三子，也在情理之中。”
    快刀四子冷笑一聲，恨道“九餘恨，休要猖狂，我師父近日就要來到這裏，到時定要你不得好死。”
    九餘恨冷冷地道“憑良心講，我還真想知道是司馬如的刀快，還是我的刀絕。”
    快刀四子臉色一怒，道“九餘恨，就憑你，還沒有資格領教家師的七把快刀。”
    言下之意，殺雞不用宰牛刀，對付九餘恨區區快刀四子四人就已綽綽有餘了。
    九餘恨卻又冷冷地道“憑良心講，我剛才若要殺你們，你們怕連出刀的機會都沒有。”
    快刀四子愈怒，方要恨言，卻已看到九餘恨衣角下已滑出一把刀。
    一把小刀，
    彎彎的小刀。
    飛刀並不獨特，隻是比尋常的要彎些。
    快刀四子望著那把小刀，誰也沒有說出話來。
    就連林間下落的木葉仿佛都畏懼這這把小刀一樣，瞬間停止了下落。
    快刀四子沉默了許久，才又恨道“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日你不殺我等，他日我必不會手下留情。”
    九餘恨冷冷一笑，道“好，不過下次來，我的飛刀就要出手了。”
    快刀四子恨望著九絕飛刀，憤憤地向林中閃去。
    四抹灰影，又同時消失在楓葉中。
    九餘恨轉望著李紅劍，李紅劍還是漠漠地立在風中。
    但瞬間，他又開始走了。
    這次他沒有跑，而是走。
    走的不慢，卻也不快。
    或許是他想了太多，瞬間什麼都想通了。
    又或是他什麼都沒想，因為或許什麼都根本想不徹底。
    那就走吧，讓所有的思念，伴著這淡淡的腳步。散落在風中，散落向天涯。
    天涯在何方？思念的人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