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酒樓，就已聞到了女兒紅的酒香。
    香味很濃，肉味也淡不了多少。
    無論是誰，在經曆了一夜的饑寒之後，聞到這上等的就肉都會情不自禁地咽沫。
    但吃肉的人又著實令人討厭。
    即使很饑餓，也不至於一張口就咬下四個雞腿，那種人無論長的有多好看，她吃肉的姿態都會讓人不敢恭維。何況她還算不上是個漂亮的女人。
    李紅劍才走上酒樓，紅三娘子就衝他笑了笑。
    她一邊用左手撕開一個雞腿，一邊嚼嚼道“走了一夜，怕也餓了吧？”
    李紅劍沒有感到一絲的詫異，反是笑著朝酒桌坐了下去。
    紅三娘子口中的雞腿還在還嚼嚼，四個男人又爭著向她嘴裏塞。
    一直靜漠的九餘恨都不禁搖了搖頭。
    一群男人在一個長的並不好看的女人麵前爭風吃醋，有時比要一個人的命還有難受。
    紅三娘子長的確實是不敢恭維，頭上還橫豎插著六朵桃花。如果沒有桃花，她或許還要好看些。六奪殷紅的桃花，佩著一副蒼黃的臉，讓人感覺就是“望而生厭”的那種。
    但酒樓裏卻沒有一個敢言議的。
    隻因為她頭上插著的是桃花，深秋時節的桃花。
    深秋裏還留有桃花的本已不多，能將桃花如此打扮的更不多。
    李紅劍一坐下來，就道“小兒，來十斤上好的女兒紅和七斤才出刀的豬肝。”
    女兒紅不難找，七斤豬肝就難尋的多了，但店小兒還是“哎”的一聲，徑直地向樓下跑去。
    紅三娘子聽到十斤女兒紅，七斤豬肝時，口中一頓，本來口中就有許多雞肉，這時口中一頓，嘴中雞肉就要翻出，無奈隻得一手拔出一個雞腿，哽咽地道“十斤女兒紅，你喝的完嗎？”
    身旁肥麵小妖也半嚼著雞腿，半盯著李紅劍笑道“人家李大俠喝九公子都是豪飲之人，莫說區區十斤女兒紅，就算是把整個酒店的酒加起來，也未必夠二人相杯。”
    紅三娘子半咽了咽口中的肉，又道“那為何還要七斤豬肝？”
    肥麵小妖半頓了頓，像是也疑惑了下，忽又道“這個嘛，應該是人家的性情所愛，偏愛那豬肝的美味了。”
    肥麵小妖說時，眼中仿佛也有幾分同樂的意思。
    紅三娘子卻道“那你可曾喜歡吃豬的心肝呢？”
    肥麵小妖不慢不急地道“喜歡，不過我更喜歡吃人的心肝。”
    九餘恨喝李紅劍的目光突然移向他，似是也感到一絲意外的意思。
    卻是紅三娘子吐出了口中的肉，道“哎，人大多都是沒心沒肺的，吃著惡心死了。”
    肥麵小妖卻不以為然道“正因為大多數人都認為人的心肝太惡心，所有吃的人就少了，但隻有親自吃過的人才知道，那血淋淋的心肝、、”
    他說的本還不算是惡心，但那動作簡直令人作嘔。
    紅三娘子麵色愈青，怒道“那有一天你會不會也會吃掉我的心肝呢？”
    肥麵小妖一怔，顯然始料未及，忙道“你就是我的心肝，天底下還有人會吃自己的心肝嗎？”
    紅三娘子盡情地笑著，卻是耳後矮麵郎君冷哼一聲，道“小妖，老實說，你已多久沒吃人肝了？”
    肥麵小妖知他是在吃醋，懦道“半個月了。”
    矮麵郎君冷笑一聲，道“那昨晚你應該吃夠了吧？”
    九餘恨和李紅劍還是麵不改色地盯在肥麵小妖身上，肥麵小妖卻是有些慌促，半言半語地道“其實也不多，才幾個人。”
    淡漠的眼神中又平添了幾分詫異，矮麵郎君半搖頭道“人的心肝確實好吃，可我就想不通死人的心肝也一樣好吃嗎？”
    淡淡的目光中忽又閃出一抹殺機，這時就連九餘恨臉上莫名的恨意，仿佛都加深了許多。
    肥麵小妖當然感覺道了二人所泛出的殺機，一時慌道“有的吃總比沒有吃的要好，更何況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這時肥麵小妖舌頭都張了出來，他愕望著九餘恨和李紅劍的恨眉，時才發覺說漏了嘴。
    以九餘恨和李紅劍的聰明才智，當然知道肥麵小妖言下所指的就是西域三魔，快刀三子，冷豔夫婦幾人。
    李紅劍的神色都已變了，肥麵小妖不禁有一分擔心。
    隻是他擔心的倒不是九餘恨和李紅劍“複仇”的問題，而是怕日後傳揚出去，他倒不敢見人了。
    李紅劍的神色似是更厲，他雖已聽聞桃山六妖行事怪異，半人半妖，隻是他還想不到桃山六妖竟已到了吃人心肝的地步。
    桃山六妖和李紅劍二人突然僵了起來，這次被動的卻是肥麵小妖，他自知一時口快，毀了清譽，此時連冷汗都驚出不少。
    但須臾，他又呼道“人家殺人凶手都能泰然自若，我隻是吃幾個死人心肝，那算得了什麼？”
    桃山五妖的麵神果然淡下許多，紅三娘子道“不錯，這就好比狼殺了羊，狗吃了羊肉，這有什麼驚奇的？”
    說完，她又把眼光定向李紅劍。
    這時桃山四妖的目光也掃了過來，李紅劍卻冷笑一聲。
    紅三娘子怒道“你笑什麼？”
    李紅劍道“明明是狗吃了羊，卻要怪是狼殺了羊。”
    紅三娘子大怒，卻又一時說不出話來。
    隻矮麵郎君道“其實狼沒有殺羊，狗吃羊也隻是撿了一個便宜罷了。”
    肥麵小妖臉上突地泛出一道紅暈，矮麵郎君又道“可是傳揚出去，天底下的人都隻會相信是狼殺了羊，至於誰吃了羊肉，那都無關緊要了。”
    李紅劍漠道“為什麼？”
    矮麵郎君笑道“這麼一連串離奇的死亡，而最後倒下的冷豔夫婦又是死於別人的劍下，試問今日之域中，還有誰能用劍殺了江湖中近十年來最為冷豔的冷豔夫婦？”
    李紅劍怔住，他隱隱感到指尖有些淡涼。
    矮麵小妖又道“何況還有六個人在江湖中四處傳揚，說是那柄刻有“人麵桃花相映紅”的紅顏一劍如何了得，連冷豔夫婦還未出劍，就已喪身其中，你猜，江湖中會把殺這些人的主謀怪罪與誰？”
    李紅劍冷笑一聲，道“有那六個人的傳言，就算沒有真憑實據，那使紅顏一劍的人都注定要背那黑鍋了。”
    這句話說的極為諷刺，桃山六妖卻格外地笑了。
    仿佛在李紅劍嘴裏說出來，非但沒有半點諷刺的意思，反倒是誇獎至極。
    李紅劍忽又歎息一聲，道“可有一件事我又實在是想不通。”
    紅三娘子道“什麼事？”
    李紅劍故作聲道“想那西域三魔，冷豔夫婦都是窮凶極惡之人，這次本就是和快刀七子來殺人奪譜的，就算是死在李紅劍的劍下，那李紅劍也有錯不成？”
    紅三娘子驕笑道“你若隻殺了西域三魔和冷豔夫婦嘛，江湖中人姑且還算你是替天行道，情有可原，但若殺了快刀七子嘛、、、”
    她嬌笑不語。
    、矮麵郎君接道“你殺了快刀七子，江湖中人就一定會聯手伏誅，為民除害了。”
    李紅劍半怒半恨道“我殺快刀七子就算濫殺無辜，快刀七子殺了我就是替天行道，這是哪家的規矩？”
    矮麵郎君淡笑道“這是江湖的規矩。”
    李紅劍漠然。
    江湖本是虛幻的，江湖中幾時有了那些不成文的規矩？
    紅三娘子冷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規矩，你若不是一年前叛家出走，今日就算你殺千百好漢，以你李家大少爺的威風和體麵，江湖中人不但不會怪罪，還會好生敬仰呢，不是麼？”
    李紅劍漠住。
    江湖中本來沒有規矩，隻是江湖中人卻偏偏喜歡製造出一道繩索來束縛他們自己。
    被束縛的人本已痛苦不堪，卻還是樂此不疲。
    以至痛苦之後，慢慢清醒，才認識到他們痛苦之所在。
    隻是當他們知道這痛苦的束縛本就是他們自己製定的時候，不知會作何感想？
    桌麵一時沉寂，卻是瘦麵小妖打破沉寂，道“不過，我看那冷豔夫婦的劍痕，確實不像是李紅劍的紅顏一劍所為。”
    另一小妖道“也不是一般的劍所為的。”
    卻是黃麵老妖道“管他什麼劍所為，反正現在劍痕中人都認為是李紅劍勾結冷豔夫婦先殺了西域三魔，快刀三子，然後再殺人滅口的。”
    肥麵小妖笑道“看來李紅劍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呀，看似四麵高手不攻自破，卻反而引及眾怒，牽動了整個江湖。”
    矮麵郎君接道“縱他那把紅顏一劍如何了得，斷也敵不過江湖中人的聯手伏誅吧？”
    李紅劍沒有說話，九餘恨卻冷笑了笑。
    這是所有的人都轉向他的笑聲。
    九餘恨恨時極為可怕。
    九餘恨笑時也同樣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