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暖氣開的不夠大，總覺得有些涼。
    我轉過身，張誠的臉埋在枕頭裏，陰影下的輪廓看不分明。不知道他會不會暖和一點呢？
    輕輕抓住張誠的手，熟悉的溫暖流傳上來，稍微安心了一些。
    “怎麼了呢？睡不著？”
    張誠的眸子在黑暗中越發幽深，頭發散亂在額上，給冷峻的麵容上增添了一絲柔和之氣。我記得第一次看到他時也是這副模樣，隻是那個時候他還是一副帶著刺的少年姿態，這麼多年過去，他已經變成一個藏得住情緒的沉穩男人了。
    “嗯，有點冷。”
    “冷的話怎麼不早說？我把溫度調高點。”
    “我已經調到最高了，不知道暖氣是不是出故障了，都沒什麼反應。”
    “是麼？”張誠抓緊我的手，“手怎麼這麼冷，這樣好些麼？”
    “嗯，可是身上還是很冷。”
    張誠往我這裏移了移，伸手把我抱在懷裏，“那這樣呢，有沒有好點？”
    身體被他的溫暖包圍著，安心的想流淚，“好多了。”
    “那睡吧。”
    “你一直沒睡著麼？”
    “不是，隻是剛剛被你弄醒了。”
    身後的感覺是那樣熟悉，恍惚記得許多年前的一個晚上，我也曾仗著被子單薄鑽進他的懷裏，那個時候他全身緊繃，卻還是一動不動地抱了我一夜。怎麼，難道我現在已經沒有讓他緊張的能力了麼？
    心裏突然覺得十分沮喪。
    “既然醒了能不能陪我說說話呢？我睡不著。”
    “好……說什麼呢？”
    “說說你跟王佑閔吧，你們以前是不是很要好呢？”
    “大概吧。”
    “那跟我說說你們的事吧，你以前的事，我都不知道呢。”
    “這麼多年了，都忘記了。”
    雖然他的身體溫暖，可是這樣的話，卻讓我的心開始發涼。“原來你這麼薄情啊。如果哪天我跟你分開，你是不是很快就把我忘了呢？”
    “亂說什麼啊？不會有這樣的事。”
    “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很難說的。”
    “他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
    “什麼？”
    張誠的語氣忽然變得生硬，搞的我也緊張起來，“他會跟我說什麼？”
    他的聲音很快緩和下來，“沒什麼，別胡思亂想了，好好睡吧。”
    “喂，張誠，話不要說到一半，有什麼就說出來啊。白天也是，態度怪怪的，到底怎麼了你？”
    “怎麼說，因為以前跟他有點誤會，不想跟他走的太近，就是這樣。你也是，沒事就別跟他混在一起了。”
    “誤會？什麼誤會？”
    “都是些陳年舊事，不說了，睡吧，我好困……”
    “陳年舊事什麼的，我也想知道啊。”我搖搖張誠，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睡著了，怎麼都不醒。
    他這樣分明就是故意不讓我知道。感覺好像被排擠了，張誠不讓我走進他們的世界，總覺得很不甘心又有點傷心。
    張誠收到了廬山寄來的包裹，有這種高雅的愛好，我也跟著沾光。認識他之前喝茶對我來說就如同老牛飲水，不過經過這幾年的熏陶，我也漸漸似模似樣起來。清淡的茶水在青瓷茶具中越發顯得溫潤如玉，那種淡淡的香就好像張誠身上散發出來的，幹淨而醉人。
    “今年的茶葉不錯哦。”我讚道。
    “哦？你又知道？”
    “真是的，太小看人了，喝了真麼久的茶，這點都喝不出來麼？”
    “嗬嗬，沒想到南宇也是品茶高手了，我這個師傅真是太厲害了。”
    “少臭美了你。”
    說話間，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來了來了。”我飛奔過去，王佑閔笑嘻嘻地站在門外，手上拎著一包蘋果。
    “啊呀，還帶什麼水果啊，真客氣。”我熱情地把他領進來，“隨便坐隨便坐。”
    張誠似乎吃了一驚，“你怎麼來了？”
    “怎麼南宇？你沒跟張誠說？”王佑閔看起來有點尷尬，我趕緊上去打圓場，“張誠，你不是說今天要做大盤雞麼？我想反正佑閔是大家的朋友，就找他一塊兒來嘛，你不會介意的吧？”
    張誠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沒有說話。看他的眼神，大概是說，之前跟你說的話都當成耳旁風了吧。我瞪了他一眼，那種不清不楚的理由我怎麼可能信服？我怎麼可能因為這種原因就放棄這麼好的朋友？
    “要不南宇，我還是回去吧，我看張誠似乎不太開心的樣子。”王佑閔站起來，樣子看起來有些失落。
    “別走啊。”我趕緊攔住他，“張誠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對吧？”
    我看向張誠，說句話啊！你這家夥未免太小氣了吧，這不是不給我麵子麼？
    “坐吧。”張誠好久才憋出這句話，我鬆了口氣，這還像點樣子。
    王佑閔立刻高興起來，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我趕緊招呼他坐沙發，王佑閔看了看張誠，非搖頭不肯。
    “你是客人，當然坐沙發啦，坐椅子什麼的，我怎麼好意思。”
    “可是張誠……”
    “他沒事的啦，佑閔，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別扭了？真是的，一點都不像你。”
    王佑閔在我的殷勤勸說下終於在張誠旁邊坐下，突然發現了桌上的茶，“咦，張誠，你還在喝廬山雲霧麼？”
    看張誠沒什麼反應，我趕緊接口道，“張誠，佑閔也很喜歡喝這個茶呢，他懂的可多了，你們可以好好交流一下經驗。”
    “是了，張誠，這是今年的新茶麼？可以讓我試試麼？”
    大概是王佑閔殷殷的眼神起了作用，張誠慢條斯理給他倒了一杯。
    “用龍泉青瓷，張誠，你現在很會喝呢，真是好茶。”
    品著茶的王佑閔，不知怎的，看起來特別優雅。
    “謝謝。”
    張誠的臉色在燈光下白的透明，“不客氣。”
    氣氛終於好起來了，我舒了口氣，不管以前有什麼誤會，都這麼久了，有什麼不能化解的？張誠和佑閔對我來說都是重要的人，如果他們能好好相處那該多好啊，而且，從王佑閔身上我也許可以更多一點了解張誠的過去，這些東西，張誠從不願跟我說。
    “佑閔，說說張誠以前的事吧，他以前是什麼樣子的呢？”我一臉期待地看著王佑閔。
    “張誠啊。”王佑閔笑起來，“他初中的時候可矮了，人又呆呆的，常常被大家欺負。”
    “不會吧！”我失聲大叫，轉而對張誠壞笑，“沒想到你也有這種時候……”
    “咳咳。”張誠幹咳了一下，把頭扭到一邊，臉色白了些。
    嘿嘿，這個家夥害羞了嘛，我有些得意，“那你呢？你有沒有欺負他啊？”
    “我？我可是正義感超強的，當然要保護弱者拉。”
    “哇，看不出來你還會保護人。”
    “那當然，我小時候打架也是附近出了名的，所以那個時候就和張誠關係好起來了。”
    “哇塞，弱弱的張誠，真是難以想象啊。”
    “高中的時候，張誠突然竄個子了，樣子也變了，因為話不多看起來很陰沉，怕他的人反而多起來，其實在我看來，他不過是有點怕生罷了。隻是人們總會被外表所蒙騙，真是笑死人了。”
    “這麼說起來，大學剛進校的時候，我也覺得張誠是個陰沉的人。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他拿出午餐香腸喂路邊的小狗，臉上是我從沒見過的溫暖的笑。那個時候我就想，也許這個家夥有一顆柔軟的內心呢，隻是藏起來不讓別人看到罷了。”
    想到初識張誠的樣子，不由得讓人想笑。這個家夥，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羅嗦的要命，我都快忘了他耍陰沉的樣子了。
    “從那時候起你就喜歡他了？”
    一口茶嗆出喉嚨，我看向王佑閔，他的樣子依然是笑著，開玩笑似的。張誠卻看著我，好像在等我回答。
    “怎麼可能，我那個時候忙著追女生呢。”
    茶水下肚，我有些忐忑地瞟他們，他們似乎都很平靜，沒當回事。
    “你們先聊，我去上個廁所。”
    用毛巾擦了把臉，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我，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張誠的呢？
    問這種問題的我，也開始犯傻了吧。
    靜靜推開門從背後看張誠，他似乎在斟茶，挺著背一絲不苟的樣子，很容易讓人想起日本人的茶道。
    “你一點都沒變呢，小誠。”王佑閔的聲音幽幽飄起，全然沒有了剛才的嬉笑味道。
    “不要這樣叫我。”張誠的聲音是從未聽過的冷。
    我有點驚訝，無法再往前走。這兩個人，是我從未見過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