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的秋雨終於過去，山間的雨露沾濕第一個晴朗的早晨，迎著火紅的太陽漸漸消散成空。
    山間小路還保持著前幾天陰雨留下的泥濘，走一步滑一步。
    瑤佳背著藥簍，小心地往山上走去，盡管許多路被山上滑落的泥石掩埋，但瑤佳是在山裏長大的孩子，這點小困難還難不倒她。
    前幾天救來的年輕人雖然醒了過來，情況卻很不好，五官所有的感覺都沒有不說，連觸覺也沒有，如果不是那雙眼睛還能睜開閉上，她簡直懷疑他其實已經死了。
    走得累了，她停下來休息，順便抬頭看路，卻眼尖地看見泥濘和灌木中央不起眼的一顆小紅草……
    李玄坐在床邊，怔怔看著清光，他躺在炕上正睜著眼，兩眼卻無神望著屋頂，好似被剝奪了靈魂。他第無數次在他眼前擺手，卻得不到半點反應，試過狠狠地捏他，也不見他臉上有任何動靜。
    這樣的他，生不如死。
    李玄死死握住了手……
    發現他的時候正是一個雨夜，如果不是瑤佳眼力好，他早就心急地回了家，哪裏還會發現躺在草叢中的他。思及此，李玄起身打開角落裏的木箱子，裏麵靜靜躺著一把鏽劍，看得出這原本是一把好劍，大約因為常年不被使用，劍身上被厚重的鐵鏽層層包裹，隻需輕輕碰一下就會簌簌地掉下一把鏽灰來，髒的很。
    他取出劍，就著難得的陽光仔細打量起來。
    劍身上似乎有字，他費力地辨識一會也沒看出是什麼，便走到窗子邊，拿出白布來回擦拭，卻不想鐵鏽越擦越多，撲簌簌地掉了一地的灰。
    這……！
    莫不是七劍？
    他又用力擦了好幾遍才勉強看出了上麵的字。
    惜……瑤。
    “瑤……？”思忖間，床上的人突然溢出一聲低喃，聲音輕的很，就像剛出生的小貓叫，卻驚得李玄一下轉過了頭去。
    “清光！”看到清光全然沒有反應的臉，他這才想起他聽不到更看不見的事實。
    瑤佳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跟在土堆裏打過仗一樣簍子裏零星躺著幾棵草藥，手裏緊緊地攥著一株帶根的草，興奮得難以名狀。
    “李大哥李大哥！你看我采到了什麼？！”
    李玄眼前一亮，接過草仔細辨別了一會，驚道：“紫夫人？”
    瑤佳嘴角一勾，“今天運氣好極了，竟然叫我發現了，李大哥，我們快去熬了藥湯，給那人喝下吧。”
    李玄卻想了想蹙眉搖頭：“紫夫人雖然有續命複脈的功效，可是清……他受傷過重，怕是喝了也沒用。”瑤佳的臉上略布失望之色，李玄把藥還給她，急急道，“你先把紫夫人收好，我認識一個神醫，她應該有辦法。你等等我，我很快回來！”說著快步往外走，瑤佳本想問他回不回來吃午飯，說到一半便被他匆匆而去的身影打斷。
    “神醫？這附近有神醫嗎？”她不禁狐疑。
    李玄還真叫來了一個神醫，盡管瑤佳十分懷疑她的醫術。印象中的神醫都是一把年紀，留著白花花的大胡子，性格孤僻又古怪，然眼前這個神醫不僅年輕，還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子，若不是舉手投足之間有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她會以為這個人隻是個江湖騙子。
    那女子見到瑤佳，臉上一閃而逝一抹驚詫，隨後表情趨於平靜，淡淡卻不失禮地衝她屈了屈膝。
    瑤佳有點兒受寵若驚，忙也屈了屈膝，回頭看李玄的眼神裏帶著疑問，不等李玄解釋，女子嘴角一彎，道：“姑娘可以叫我素衣。不知道病人在哪裏，我想去看看。”
    “啊！跟我來。”瑤佳快步把她請了進去。
    素衣一看見清光臉色就變得不好看，李玄跟在後麵，輕聲對瑤佳道：“你先出去把那些草藥曬了切了。”
    瑤佳一怔，下意識看了眼素衣，心情一下子降到穀底，她沒說什麼，默默地退了出去。
    裏麵的說話聲很輕，隔著門她什麼也聽不到，隻能從門縫中看見他們兩個親密地說話，一刹那，她有種被排斥的感覺。
    這個女人是誰？她是在這裏土生土長的，可沒聽說附近有這麼個神醫。
    她扁了扁嘴，轉身去曬草藥。
    素衣和李玄神色凝重地圍在床邊，此刻清光雖然醒著，雙目卻無神，對外界的變化一無所知。
    這樣的情況比昏睡還令人擔心。
    素衣看了眼被放在一邊的鏽劍，抿了抿嘴道，“天君還能活著，想來是惜瑤劍在保護。可是……如果不能恢複他的感官，我怕這樣下去天君遲早會崩潰的。現在的他就好比呆在一個漆黑的地方，沒有聲音沒有光沒有味道也沒有觸覺，什麼都沒有……”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
    李玄眉頭皺的很緊，沉默了許久，他道，“你有辦法的對吧。”
    素衣對上他的眼睛，那樣充滿寄托的眼神，她倍感壓力：“我不知道，天君的情況，太棘手了。惜瑤劍保住了他的命，卻保不住他的修為，修為盡散，現在的他已經是一介凡人了，用我仙界的法子救他，他是承受不起的。”頓了一頓，她語帶欣慰，“不過好在他體內的所有妖毒，都已經被清幹淨了。”
    李玄臉色很沉重，“我找你，是想你救他。隻要能就他，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求你！”
    屋裏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過了很久，素衣才道：“我會盡力，可是……”她忽然不說下去，話語一轉，“我剛才看見院子裏曬著紫夫人，可以先去把紫夫人熬了喝下。紫夫人最是適合補元氣，先把試試看。”
    接下來就是兵分兩路，李玄去找紫夫人，素衣留下來和瑤佳一起照顧清光。
    “姑娘是叫瑤佳嗎？”素衣一邊給藥材翻麵，一邊回頭問瑤佳。瑤佳手一頓，偏了偏頭，輕聲嗯了一聲，心裏揣測著她和李玄的關係。
    她和李玄相識不過三年，李玄以前的事她完全不知道，這個女人……該不是他的舊相識吧？
    “我和你李大哥，隻是普通朋友，沒有其他關係。”
    素衣輕輕一句話，嚇了瑤佳一大跳，立馬一臉驚恐地望著她。素衣側頭笑看她：“你放心，你李大哥自有他喜歡的人。”想想覺得不太妥，又改口，“不，應該是深、愛。”
    若是別人，自然聽得出那個人是誰，可偏偏瑤佳身在其中，反而暈了，她呆呆地看著手中的草藥一眼，淡淡哦了一聲，低頭繼翻曬藥材。
    素衣見她反應冷淡，還以為她對李玄根本無意，想想以前的事，不免唏噓。
    接下來的時光，兩人都在沉默中度過。熬了兩個時辰，紫夫人終於熬好了，素衣比她還緊張，一路小心捧著碗。
    喂清光喝藥的過程還算順利，雖然失去了觸覺，可他的吞咽還正常，一碗藥沒費多少功夫就下去了。
    “這樣應該有用吧。”
    素衣神色不大輕鬆，“希望有用。如果……”
    “如果什麼？”瑤佳看著她，素衣搖搖頭，“沒什麼。”話是這麼說，可瑤佳還是輕易地捕捉到了她言語間的閃爍。
    “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你直說。”
    自從雙親逝世後，她很少和外人打交道，可以說她是個稍顯冷漠的人，李玄是個例外。可眼下，這個躺在床上重傷的人卻叫她莫名地產生了親近感，看著他這樣像個活死人一般躺著，她心很疼。
    素衣的視線從她身上移到清光上，咬了咬下唇。見她麵有難色，瑤佳大概也猜到了幾分：“他是不是會……死？”
    素衣沒有否認，隻道：“如果五天後他還是不能對外界作出任何一點反應，我想……長痛不如短痛，殺了他吧。”
    與其崩潰，不如就讓他死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