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智者也不會騙他們，謝絕了鎮民們的好意，清光和羲離開了虎陽鎮。
    “日落的方向就是西邊，可西邊這麼大，是正西還是西北還是西南？”他摸摸下巴，眺望著山巒疊起的遠方，山風徐徐吹拂他的袖子，貼著手腕勾畫出手的形狀。
    羲眯起眼睛看了一會，搖了搖頭：“邊走邊問吧，總會找到的。”
    “那就別駕雲了，第一次來這裏，不到處走走看看，太對不起自己了。”他步履輕快地下了山，難得見他這麼高興，羲輕笑一聲便跟了上去。
    下了山又走了大約一個時辰，遠遠地就看見一座土城，一進去，到處都是“衣衫襤褸“的人——看慣了衣著光鮮的人，再看眼前這一個個穿著麻衣布衣的人，清光有種掉進了貧民窟的感覺。
    現下已經是傍晚了，這裏的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婦人們早就做好了飯菜，呼喚著家人吃飯。
    走在人們自發形成的道路上，經常可見母親大聲呼喚著在外玩耍的孩子，許多人為了圖涼快而將飯菜都端到了外麵，簡簡單單的白飯青菜，然一家幾口聚在一起吃有說又有笑，看上去其樂融融。
    這才是家的味道，無論有多勞累，無論有多艱辛，隻要能讓家人幸福，就是幸福。無關富貴，無關權勢……
    記憶中從來都沒有和父母一起坐下來和和美美地吃頓飯的時候，勉強要算，也是母親病重的時候，守在她床榻邊，不過那時候，他一口飯都沒吃過。
    家家戶戶一起吃飯的景象，編織成一張巨大而密麻的網，攜著思念直撲他的腦海。
    無意識地，他緊緊抿住了嘴，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眼眶微微濕潤了起來。
    羲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他牽住他的手，伸手替他抹去將落的淚，“別難過，你還有我。”
    清光糾正：“不是還有你，是隻有你。”盡管他、羲還在他身邊，可他清楚得很，這份安逸遲早有一天會被打破，而根源，就是他一直不肯放棄的仇恨。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可他勢必要兼得。
    一個熟悉的身影晃過眼前，清光眼前一亮，目光緊隨那個人而去，他不太確定地跟了幾步，扯扯羲的手：“你看他，是不是重霄？”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羲看見一個青年，他一手抓著一隻兔子，一手拎著魚簍，顯然是剛打獵回來，從背影看，他真得和重霄很像，隻是這個人的氣質，完全和重霄不搭。
    “隻是個相似的人罷了。重霄怎麼會在這裏出現，他早就應該飛灰湮滅了。”
    清光卻很緊張地又拉了他一下，“不對！他就是重霄，哪有這麼像的人！你看！”他上前幾步，剛才那個人轉過了身，正對著朱釵攤頭上挑選發釵，正好把整個側麵都露了出來，那眉眼，目光、神態，都和重霄的太像太像，就是沒有重霄那麼冷。
    羲也奇怪了。
    “或許隻是一模一樣而已。”他輕道。
    “不對不對！那神韻，姿態，我有感覺，我們必須要找他。”說著就鬆開手走了過去。
    那廂男人已經挑好了發釵，他發現自己沒有帶銀錢，便從籠子裏取出兩條魚遞給婦人，婦人笑嗬嗬地收過，順手還給了他一根男子用的束發釵。
    男人小心地把發釵塞進懷裏，逮著兔子拎起魚簍就要回去，清光喊道：“這位大哥請等一下！”
    男人停下腳步，回頭看清光三兩步跑上來，“你叫我？”
    走近了看，清光不由感慨，太像了，若說不是一個人，他都不相信！
    “重霄？”清光試探性地喊道，男人的臉色一變，狐疑道，“你是……”
    他沒有拒絕，也就是說，他真的是重霄。清光更加奇怪了，前後分開不過小半年，怎麼他就不認識自己了？
    羲追了上來，“你真的是重霄？”
    男人誒了一聲，後退一步眯起眼睛看他們，確定自己真的不認識他們後，道：“你們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們是……”
    羲道：“我叫羲，他是清光。我們之前應該有見過麵。”羲提示了他一把，可重霄還是一臉茫然，清光忍不住道，“酆都，你忘了嗎？”
    重霄茫然的臉色倏地就變了色，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確定周圍不會有人聽到清光的話後，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你們是何方神聖？！”他忽然想起來，“羲……你是風神羲？”
    就地位而言，他和其餘三兄弟是命運之神的入室弟子，而羲、若和夙是神母的親生子，命運之神雖身心俱滅，可地位和神母相當，所以他本身，並不需要懼怕羲。
    羲點了點頭，“他是天宮之主。”
    重霄挑了挑眉，對清光點了點頭。
    “你們既然認出我，該是去過酆都了，酆都現在……如何了？那個，又怎麼樣？”他口中的那個自然就是傀儡重霄。離開千年，說起來，也真是掛念，隻是既然走了，就沒打算再回去。
    羲道：“扶姝接管了酆都，他應該消失了吧。”
    重霄淡淡哦了一聲，臉上的表情有點奇怪，他又問：“扶姝是誰？”
    清光挑挑眉：“是我的表妹，我姑姑琵琶公主的親生女兒。你放心，無論是地位還是實力，絕對是個合適的人選。”他聲音，有著淡淡的譏誚。
    重霄放了心，他長長歎了一口氣，臉色有所緩和。
    “二位遠道而來，不是為了找我吧？”他早已脫離酆都一千多年，在這個大陸也生活了一千多年，從來沒有做過出格的事，想不出有什麼理由會讓她們找上自己。
    清光道：“你何必緊張，我們又沒說什麼事，就是看見你了，打個招呼而已。”他的目光往下移，落在還沒死全猶自虛弱掙紮著的兔子，眉心微微一皺，手指屈了屈，那兔子便立刻死翹翹。
    “這麼多吃的，你一個人吃，吃的完麼？”
    重霄輕笑：“這和二位，好像沒多大關係。反倒是華夏大陸和虞夏大陸有守護神獸守護，誰也不許通過，二位是怎麼來的這裏？可持有神母手令？”
    清光一怔，笑了：“我們是有要事才來這裏，很快就回去。”
    重霄無言，看了看西沉的太陽，感覺耽擱地有點久了，怕妻子擔心，便客氣而又敷衍道：“天色不早了，若是二位無處可去，可以去寒舍坐坐。”
    嘴上這麼說，心裏卻不希望他們說好，誰知清光卻點頭笑得如沐春風：“好啊！”
    不情不願地帶他們回到家中，果然有人等在院子裏，聽到動靜，女人麵色一喜，一手拿著拐杖摸索著走了出來，身邊跟著一隻大黃狗，大黃狗看見男主人，興奮地搖著尾巴就衝了上去，哈著舌頭圍著重霄轉來轉去。
    “相公！”碰到一雙熟悉的手，女人徹底放了心，“今日怎麼回來這樣晚？”
    重霄的聲音出奇地溫柔，清光咂了咂舌，見那女人雖長得水靈，可一雙眼睛黑而無神，原是一個瞎子。
    但見重霄將兔子和魚放到一邊，摸出一支釵子交到女人手上，“回來的時候看到一支釵子，送給你。”
    女人的臉上浮現一絲紅暈，緊緊捏著釵子，摸索釵子的形狀質地，嗔怪道，“何必花這冤枉錢？”然她的笑容卻掩不住內心的喜悅，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細微的腳步聲，她狐疑道，“怎麼，今日有客人嗎？”
    重霄的臉色一下就沉了下去，“就是兩個路人，想來借住一宿。”他扶著女人小心地往裏麵走去，女人猶豫著往回看，盡管什麼也看不見，“既然是客人，就不要怠慢了……”
    “別管他們了，你進去好好休息休息。我來做飯，餓了吧？今晚有魚，還有兔子，你想怎麼吃？紅燒好不好？對了，我還摘了點新鮮豆角，你昨天不是說想吃麼？”說著回頭喊了一聲大黃，那隻狗便哼哧哼哧跑了過來，引導著女人進屋子。
    清光羨慕不已地走過去，目光在女人身上轉了幾圈，回到重霄身上，“看不出來你對嫂子還挺有心的，不過活你幹，飯你做，嫂子幹什麼？”
    重霄看了他一眼，“什麼也不幹！”說著走過去拎起兔子和魚走進廚房，手起刀落，利索的剝掉兔子皮。
    盡管殺過不少妖孽，也見過許多血腥的畫麵，可叫他眼睜睜看著這麼可愛的兔子被剝皮，還是覺得惡心，暗道幸好自己早就殺死了兔子，也免了它受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