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主的目光在他身上飄過，最後落在阿縭身上，他走了兩步，來到了阿縭麵前，自始至終都沒有理睬清光，這讓清光有種羞辱感，他放下手，默不作聲站到了羲身邊，看阿縭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寒意。
    阿縭有些不知所措，抬頭看著聖主，完全被他的美貌驚歎到。
    “聖主……”他回過神來，雙手抱拳想要行禮，卻被聖主攔住，他沒什麼表情地說道，“你明明是妖，身上怎麼會有這麼重的人氣？”
    扶姝忙解釋，“師父，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呢。他從小流落在人間，現在想要尋找父母，可是妖界那麼大，我們完全沒有頭緒。”
    清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聖主的表情在聽到扶姝的解釋後變得有些生冷，他嘴邊的笑意更深，眼睛卻更加冷。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回來的目的？”他側頭看著扶姝，扶姝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離開多年，一回來就開口有事要求他，好像有些不太厚道，聖主的目光從她身上離開，隨後落在羲的身上，隻一眼，他就看穿了羲的身份。
    他微微頜首，有些倨傲：“這位，應該就是羲神大人吧？寒舍簡陋，屈就羲神了。”
    羲回之一笑，道無事。
    幾個人就在竹屋暫且住了下來，竹屋從外麵看上去很寒酸，然裏麵卻別有洞天，路兩邊栽滿了參天的巨竹，竹葉交錯，發出沙沙的聲音，落下一地的陰涼，幾個人穿過竹林，來到了後院，後院有五間屋子，剛好夠他們五人住，毅揚哇的一聲竄過去，尋了最中間那一間推門而入，阿縭看了看羲和清光，很自覺地挑了最左邊的房間。
    扶姝被聖主叫去，過了很久才回來，且回來的時候臉色不是很好，不知道兩人說了些什麼。她一回來就進了阿縭的房間，清光站在床邊，隻看得到他們麵對麵而立在說話，卻聽不清在說什麼。
    “看什麼？”羲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他身後，他順勢往後一靠，就著他的胸膛懶懶地看著院中翠玉青蔥的竹林，嘴角彎了彎，道，“看竹子呢，本來以為妖界整個就是一蠻荒之地，裏麵的妖也是野獸之形，到處都是飛沙走石，沒想到竟還有這麼一處清靜之地。”
    羲道：“你從沒來過妖界，有這樣的想法也不奇怪。其實妖和人一樣，有好妖也有壞妖，人間有句話，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其實不然，很多妖類，其實很向往人間的生活，也願意幫助人類。清光，你身份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治世看事，都必須站在眾人的立場上，切不可以想當然的想法去想事情。”
    清光笑了，拿手肘輕錘了一下他的要腰側，“你怎麼像個老媽子，以前好像不那樣啊。”
    羲無奈地笑笑，“我那都是為了你好啊！”
    兩人說到一半，阿縭和扶姝從竹屋走了出來，阿縭的臉色有些為難。清光正想叫他們，羲卻先一步叫住了阿縭。
    他鬆開圈著清光的手，推門走了出去，清光微沉了臉色，也跟了出去。
    “怎麼了？看你們臉色不怎麼好的樣子。”
    扶姝有些沮喪，道：“都是我不好，師父生我氣了，好像不想幫忙，我帶阿縭再去求求師父。”
    羲很奇怪，從頭到尾聖主從來都沒說知道阿縭身世，可他們卻都一副好像聖主一定會知道他身世的樣子。
    “你就那麼肯定聖主會知道他身世？萬一他是真的不知道呢？”他偏頭看著扶姝。
    扶姝愣了一下，回頭看看阿縭，阿縭也有些發傻，兩人這才驚覺都把聖主給神化了，羲搖頭笑道，“而且聖主長年呆在這裏，鮮少出去，應該更不知道阿縭身世才對，你們問他，真的是問錯了。”
    清光心裏一驚，心裏有些發虛。
    夜間，清光發現妖界的晚上，天隻是比白日稍微暗了一些，天空依舊是紅色的，且沒有半點星光，站在外麵，仰頭望天，感覺整個人都被壓住，讓他難受得很，他坐在台階上，看著不遠處的竹林有些發呆。
    記得竹子都喜歡長在稍微熱一些的地方，不知道聖主是怎麼做到的，能把怎麼多竹子都種在這個土地貧瘠的妖界。這麼多竹子，看來他真的是很喜歡竹子了，一個喜歡竹子的妖……
    他沉沉歎了一口氣，難道真如扶姝所說，妖也有好妖？怎麼可能呢。
    竹子的那一頭發出簌簌聲，聲音不大，卻很清晰，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那邊走動，清光順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隱約看到一抹和竹葉顏色不大一樣的青綠。
    是誰？
    他站了起來，摸索著走了過去。
    穿過重重竹影，他一眼就看到了背對自己，正望著竹屋方向的一襲青衫。
    “聖主……？！”他很驚訝竟然會在這裏看見他，看他的姿勢表情，竟是在悄悄看著什麼。
    聖主沒有回頭，依舊望著竹林後頭的竹屋出神，清光小心走過去，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正好看見扶姝的房間。此時她正坐在桌子前，捧著一本書在看書，燭火照亮了她的背影，投在窗戶上，寧靜而優美，清光第一次發現有時候比男人還要男人的表妹竟然也會有這麼優雅的一天。
    一刹那，他忽然讀懂了聖主眼中那過於溫柔背後被小心翼翼掩藏住了的情緒。
    “聖主，她就在眼前，你為什麼隻看著，卻不出手呢？”
    對方嗬地一聲笑了，手放在竹子上，專注地望著扶姝的影子，道：“平靜的湖麵，不應該被打破。”
    清光沉默了一下，又說：“可是平靜的湖麵，卻注定了什麼也不會發生。就算你不打破，遲早有一天，會被別人打破的，真到那一日，你不會後悔嗎？”
    聖主很久都沒有說話，他看著扶姝，清光看著他，半天，他才又一聲笑從口中溢出，和剛才一聲不同，他的笑中，有著嘲笑，也有自憐，“已經被打破了。”他側頭看著清光，眼中有些絲絲冷意。
    兩個男人相互看著對方，一時間，誰也不說話，竹林中安靜得隻剩下沙沙的竹葉碰撞聲。
    “那你恨我嗎？”清光試探性問道。
    聖主的目光雖冷，卻沒有敵意，甚至，半分情緒也沒有，清光發現，他的眼中，除了無止無盡的孤寂之外，其餘的就是隻有在扶姝麵前才會流露出來的溫柔。其餘的，什麼也沒有，無欲無求，無恨無仇，就好像一個剛出生的小孩子，幹幹淨淨。
    “我為什麼要恨你？”一句話把清光噎住，他又說，“愛一個人，不是應該讓她快樂嗎？在愛上她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不可能，所以我從來也沒有多求過，她愛你，所以我隻希望你也能愛她……可是我的希望，好像不會實現了。”他意味深長的目光飄過清光，落在了和清光連在一起的羲的房間。
    “你的愛，太偉大了。除了你自己，誰都不會發現，傷害也隻有你一個人承擔，你難道就不覺得虧？”
    聖主輕笑著移開了目光，依舊認真地看著扶姝，但見她放下書，洗了把臉就吹了燭火，房間中昏暗的什麼也看不見，聖主這才又說，“計較虧盈，隻能說明那不是愛……”他回頭看著清光，目光中帶了一絲犀利，“那是占有、是宣告……是自私。”
    躺在堅硬的竹板床上，清光輾轉難眠，聖主的話一直在腦海中徘徊，鬧得他怎麼也睡不著，他幹脆坐起來，一腳屈起，手閑閑搭在膝蓋上，背靠著床杆望著窗外一片暗紅天空發呆。
    也許聖主說的沒錯，他的愛是太自私了，一味地索求，一味地要求，卻從來也沒有給過他信任。回想以前，他們的生活是那麼平靜，而有了王位，一切卻都變了，盡管表麵上和以前沒什麼區別，心裏卻總覺得缺了什麼。
    一直以為他變了，他沒有以前那麼愛自己了，卻不曾想過，是不是自己要求太多呢？
    他悄悄推開了羲的門，羲正睡得熟，一手枕在後腦，一手隨意地放在肚子上，清光不由無聲笑了，這麼久了，他因為怕凍著把手放在肚子上睡覺的習慣還是沒有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形成的這習慣。
    他躡手躡腳走到他床邊，注視了他很久，隨後俯下身子，輕輕在他額頭上印下了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