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丹丹退到一旁，也看不見徐阿琭的表情，隻覺她曳地長裙下的腳停滯了一下，又繼續婀娜多姿的向前走，行到那三名女子身邊時跪地行禮。
    孟昶眼中帶笑，臉上不覺露出欣喜表情，從龍椅上站起，快走了幾步，行到徐阿琭身前，親自將她扶起。李太後臉上帶著端莊的笑，眼睛裏卻冷如寒冰，將徐阿琭上下打量了遍，直覺告訴我，這個太後絕不好相處。
    李太後輕哼了一聲，孟昶自覺失儀，退回座上。我的目光掃過那四位端坐的妃子，雖各個臉上笑容依舊，表情卻也微微一變，自己的丈夫表現出對別的女人的愛意，多少都是會吃醋的，雖然她們中的大多數已經將內心修煉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程度。
    小順取過聖旨，朗聲讀道：“成都府尹徐國璋女徐阿琭，受封昭儀，賜住玉宸殿；吏部尚書杜庭之女杜雪珍，受封修媛，賜住含露殿；利州知府劉易之女劉沛柔，受封婕妤，賜住華清殿；劍門守軍齊田蒼之女齊樂受封才人，賜住靈犀宮。欽此！”
    四位女子齊聲道：“謝皇上！”
    李太後忽道：“徐昭儀，聽說你當過歌女！這事是真的嗎？”此話一出，大殿內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徐阿琭身上，有探究、有好奇、有懷疑、有鄙夷……大家都在等著徐阿琭的回答，我看不見徐阿琭的表情，卻見孟昶臉色微變，用眼神示意小順，小順剛想代為回答，徐阿琭平靜的聲音響起：“回太後，此事為真！當時父親被誣陷判刑，臣妾被編入娼籍，的確在青樓待過一段日子，幸得皇上庇佑，得保清白！”
    孟昶臉色一鬆，看向李太後，道：“這點兒臣可以保證，請母親放心！”李太後微點了點頭，似乎對徐阿琭的話比較滿意，也沒在為難她：“徐大人公正清廉的名聲哀家早有耳聞，哀家也深感佩服，以前的事已經過去，隻希望你今後用心服侍皇上，不要把青樓裏的那一套帶進宮中，更不要有旁門左道的心思！”
    徐阿琭納了一福，“謹遵太後教誨！”
    一群想看好戲的人紛紛扭轉了頭。太後這些話雖沒有責備意味，但在無形中已經表明了態度，這個下馬威的作用已經達到，她也不再提了。
    孟昶向小順點了點頭，小順朗聲道：“請各位新娘娘，見過各宮娘娘！”
    徐阿琭和其她三位娘娘轉過身來，向四位端坐的妃嬪走去。
    小順在一旁引薦，左邊第一位的是賢妃李姿，乃左丞相李昊的女兒，隻見她柳眉雪膚，氣質嫻雅，年紀與孟昶相仿。除了徐阿琭外，其她三位新入宮的女子也是各個貌美，杜雪珍容貌豔麗，姿色逼人，劉沛柔臉龐清秀，我見猶憐，齊樂卻是一位嬌憨美人，笑時微微露出雪白的牙齒，但在氣質方麵卻在李姿麵前落了下等。
    左邊第二位是德妃趙安青，乃太保趙季良之女，容色一般，卻讓人覺得她親切可喜。右邊上首的妃子一張俏麗的瓜子臉，妝容豔麗，一身宮裝華麗非常，牡丹薄水煙透拖地抹胸長裙，外穿撒花煙羅衫，翠環在頭上搖曳生姿，她的地位雖低於賢妃和德妃，卻是氣勢十足，坐中人唯獨她笑意滿麵。小順報出她的名字時，我驚訝地張開了嘴，定定地看著這個女子，她竟然就是早已在我心裏“大名鼎鼎”的蘭嬪——張芷蘭，禁軍統領張業之女。
    徐阿琭的臉色微變，望向張芷蘭時眼中的怨恨卻一閃而過，麵色平靜地如同第一次見這個人。蘭嬪的一雙鳳眼卻是在徐阿琭身上多瞧了幾轉，又波瀾不驚地移開。
    位於右邊第二位的是修儀韓書真，是眉州刺史韓保正的妹妹。她眉目間隱隱透著英氣，一張清秀的鵝蛋臉自帶三分燦爛。看了半天，覺得這位韓修儀是最讓人覺得舒服的。由於地位較低，她站了起來，向四人也行了一禮，笑道：“徐昭儀份為還在臣妾之上，這禮我也該行！”
    禮畢，孟昶站起道：“朕還還有些政事需要處理，就不陪母後回宮了。賢妃，安排宮殿、分派宮人的事就交由你處理了，小順，起駕。”
    孟昶走後，李太後也隨之離去，我望著孟昶的背影，心中悵然所失，至始至終，他都沒有看過我一眼，也許我有沒有進來，他也沒有在意。
    李賢妃分派了十幾個宮人到玉宸殿，其中楚雲、湘雨二人在內殿伺候，一切收拾妥當時，我和丹丹簡直累趴了下來，徐阿琭坐在一邊，有些愁思，大概在想著一起進宮來的幾個妃子。我正想過去說話，楚雲和湘雨湊到了我和丹丹身邊，一口一個姐姐，叫得極其親熱，忙著為我們解除疲勞。
    我和丹丹交喚了個眼色，將這二人打發了出去，走到徐阿琭身邊。丹丹道：“小姐……哦，不！昭儀娘娘，皇上今日納那幾位娘娘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心裏隻有您！”
    徐阿琭笑了一下，道：“誰說我是發這個愁。楚雲和湘雨這兩個丫頭或許不簡單，你們多留意著點，我們才進入這宮中，一切都要小心才好！”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聲音卻有些幹澀：“皇上今夜會來玉宸殿嗎？”說完，手指緊張地繞著手中的帕子，不知道心裏在怕著什麼？
    她道：“皇上今夜不會來，這幾晚都不會來的！”
    我脫口而出：“為什麼？”
    徐阿琭笑了笑，看向窗外，一叢臘梅淩寒而立，紅色的花朵在冬日的蕭索中顯得突兀，她皺了皺眉，道：“箭射出頭鳥，太得寵太招搖總會被人妒，女人妒忌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特別是宮中的女子！綺回，如果他真的愛我，就不會讓我處在風頭浪尖上，用他的愛將我推向危險之中。今日太後的說話時的情景你也看到了，被眾人一起關注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如果我猜的沒錯，這幾日他都會輪流召杜修媛、劉婕妤、齊才人侍寢！”
    我“啊”了一聲，卻說不出話來了。原來有所得必有所思，宮裏的孤寂原來從第一夜就開始了。
    玉宸殿位於皇宮內苑的東側，院裏遍植梅花，不知為何，這些梅花看著總是紮眼得很。果然，到了掌燈時分，也沒有孟昶要來的消息，隻有一個小太監傳來孟昶的旨意，讓徐阿琭早些休息，若是缺什麼就派人去跟賢妃說。
    孟昶果真不來了，我送小太監出去時，偷偷地問：“公公知道皇上今晚歇在哪兒嗎？”小太監道：“在含露殿！”小太監走後，心裏有些發澀，真是讓徐阿琭料對了。
    金猊裏燃著濃鬱的熏香，殿內各處點著真珠百寶燈，將整個玉宸殿照的透亮。宮女們紛紛退了出去，徐阿琭坐在燈前看書，影子長長地拖在地上，看起來卻淒清孤寂。
    丹丹站在一旁道：“娘娘，若是您心裏難受，就跟我們說說話吧，總是悶頭看書，越看越傷神！”
    我遙望著窗外的冷月，神思不屬，隻覺得宮裏的月亮與外麵所見的月亮都是一樣的，偏偏宮裏的月亮看起來哀傷許多，也不甚清晰了。
    徐阿琭見我久久沒有說話，道：“綺回，你怎麼不說話了？”
    我淡淡一笑，向她道：“丹丹說錯了，若是姐姐第一夜都熬不過去，今後的日日夜夜隻要更難熬！”
    徐阿琭點頭道：“看來綺回你的見識是長了，這話倒是說進我的心裏去了。今夜無聊，不如我們想些事情來做吧！以後也可以打發些日子！”
    丹丹和我點頭稱好，做了些刺繡，又聽徐阿琭說了會兒典故，夜已漸深，徐阿琭突然停住不說，眉目間愁思滿布，我和丹丹對看一眼，起身服侍她休息，退了出去。
    她說嘴裏不說難受，臉上也是平靜，但畢竟騙不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