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憂鬱城堡的窗，每當俯望著那支整裝待發的龐大軍隊我的心裏總是隱隱地感到不安，但是我似乎也相信梅爾沃斯的話，相信他不會對亞瑟不利。
    對於自己是如何離開凱利昂來到格拉斯頓伯裏的我又是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問梅爾沃斯時他隻是說等戰爭結束亞瑟還會派人來接我……
    來到格拉斯頓伯裏已有些時日了，而在這段時間裏我總是頻繁地做一些古怪的夢，那夢境就像一場串聯起過去與未來的電影膠片，泛黃的記憶湧入腦海然後漸漸地變得清晰，但錯亂的感官思緒卻讓我隨著那夢境有種飄忽感。
    平行的視線注視著前方，那裏有一根潔白的羽毛飄在半空中，我望著它恍惚地我來到了一片清新的碧草地上，在那兒我看到了莫德瑞德小小的身影，他背對著我，但我還沒有來得及叫他，一個豔紅色的身影突然先我一步出現在他的麵前。
    那個身影有著海浪般卷曲的美麗長發，有風淡淡地吹來，她眉眼含笑，親切溫柔地牽起了莫德瑞德的手……藍天高遠，白雲清幽，碧草清新還有那對母子的深情，伴著微風舒卷的愜意，明明是一幅溫馨甜美的畫卷，但望著他們我的心裏卻莫名酸澀。
    然後他們離開了我的視線，我向前走了幾步，一塊兒形狀怪異的巨大岩石吸引了我，我在一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越看那塊石頭的紋理感覺它越像一張人的臉，我湊了上去，細看之下那雙微閉著的眼睛似乎輕輕地闔動了一下，我好奇地伸手觸摸了一下那還在顫抖著的眼睫，刹那間大地似乎動了動，然後四周景物驟變，出現在我麵前的是一個漆黑的山洞。
    風湧入洞口，幽幽地響起一陣陣如鼾聲般的回音，靜寂地裹挾著神秘幽暗中的恐懼，此時我突然有種站在了食人獸嘴邊的感覺，我想逃離，可是這時幾根輕飄飄的白色羽毛卻在漆黑的洞口若隱若現，黑暗中那一根根潔白的輕盈光華璀璨就如同是魔幻的瑰寶。
    我走近了洞中，漆黑一片的世界中辨不清方向更讓人搞不清楚這個洞穴究竟有多大，潔白的羽毛輕盈無聲，靜靜地迷離著月光般的靜謐溫柔。
    如此浪漫的“夜”但是卻似乎是為了講述一個悲傷的故事——我看見了無常，黑暗中他的身影十分“明亮”，但是他卻倒在地上，如同天使般的翅膀上隻剩下一層淡淡的光，那曾經讓他無比驕傲的翅膀此刻卻化成了虛幻的浮光。
    “無常？！無常，你怎麼了？你要振作一點兒！”在這生死的關頭麵具仍然遮擋著他的容顏，我小心奕奕地想揭開他的神秘但卻被突然清醒過來的人阻止。
    “將來亞瑟王一定會找到他真正需要的人。”他重新戴好了自己的麵具，“老鷹總要退掉舊的羽毛換出新羽。”
    “可是你又不是老鷹。”刹那間我的聲音沙啞，濕潤的眼角有一滴淚靜靜地為他而流。
    “傻瓜，我說的是亞瑟王。”無常輕笑著的聲音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哽咽道：“無常，你告訴我是誰把你害成這個樣子？”其實隱約間我狂亂跳動的心裏似乎已經有了答案，但那個答案卻恰恰是我所無法接受的答案，所以我更加迫切需要無常給我另一個答案。
    “我生性喜愛神秘，並且一生都讓自己充滿了神秘，就讓我以及有關我的一切繼續保持這種神秘感吧。”無常繼續遮了遮自己的麵具道：“所以，不要偷揭開我的神秘。”
    “你要死了——是我害了你——”我再也忍不住了，望著眼前的身影嚎哭了起來，“如果當初不是我讓你扮成莫林，你也不至於要死得這麼慘！”
    “誰說我要死了？”看似“奄奄一息”的人詫異道：“還死得這麼慘？！聽起來怎麼像是在咒我？”他自顧地笑道：“我是不會死，但是我需要漫長地睡上一覺……”
    “漫長？要多久？”我好似突然一愣。
    “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會什麼什麼時候會醒來，但是我希望醒來的時候會長出更漂亮的翅膀。”他打了個哈欠自戀地說道。
    我很想立即把眼淚收回去，但又聽到無常說——
    “死亡最大的悲傷是什麼？是活著的人再也見不到他了？！”他不經意間的一聲歎息又平添出我心中的幾分傷感。“當你離開這裏的時候，記得要帶上一根我的羽毛。這裏囚禁的是莫林，隻是一副軀殼，而我的靈魂是自由的。”
    我記不得自己是怎麼走出那個山洞的，但當我離開時聽到了無常最後輕笑地對我說：“未來王後，將來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將來……
    一根熟悉的羽毛落入我的視線，仿佛是空氣中最美的幻像，又如同蕩在海浪上的泡沫……美人魚最終化作了大海裏的泡沫，那個昏沉睡去的身影也消失不見了，隻留下空氣中那些飄零紛飛的羽毛，一根根閃爍著晶瑩，迷離著哀傷。
    一根熟悉的羽毛落入我的掌心，帶著一絲傷感的靈魂仿佛掙脫了沉重的軀殼，當我走出那個山洞，翠色的山穀不知為何也布上了一層陰霾，恍惚間一道紅色的寶石光在曾經淚水迷離的眼光中忽閃了一下。
    那是一個不太顯眼的地方，一塊兒紅色的寶石在雜草的掩映中閃著光。我彎腰將它撿了起來，寶石商流螢著的光就像愛情魔藥的色澤，這——不就是被我從窗子扔出去又被尼米薇撿到的紅寶石嗎？
    尼米薇？！我的心裏猛然糾緊：真的是尼米薇！？
    腳下一踉蹌我差點兒沒站穩，雖然無常說他不會死但是我還是覺得自己害了他，如果他當初沒有假扮莫林說不定現在還做著自由的“妖怪”……
    “對不起……”恍惚間我呢喃出聲，但卻不知是在說給誰聽。
    “對……不起？”一個重複的聲音就像回音似的想起，我迷惘了一下，但緊接著我看到了梅爾沃斯打開了房門走了進來，“桂妮薇兒？！”
    我抬起頭，梅爾沃斯站在門前，但突然他的身影驀然一滯，我仿佛看見了一道金燦燦的光芒穿過了他的身體然後向四麵八方瀲灩地放射了開來，梅爾沃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幾根零散的羽毛縈繞著他的身影靜靜地飄落——看似唯美的畫麵，但卻帶著心痛的感覺。
    “梅爾沃斯？！”他的表情很平靜，看不到一絲悲傷，然而卻有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落。我走近他，望著他，伸出了手來……輕盈的觸感，無聲的靜寂，那滴淚最後落入了我的掌心。
    “梅爾沃斯，你為什麼哭？”我打量著手裏的溫潤的淚珠又抬起頭來好奇地望著梅爾沃斯問道。
    “哭？”他一摸眼角，呆滯的神情中滿是莫名，然而更應該感到莫名的人似乎應該是我，但是比起要我相信那一切隻是我的夢境或者是幻覺，我似乎更加願意相信是那一根根羽毛引領著我進行了一場穿越時空之旅。
    梅爾沃斯為什麼會流下淚來？雖然他沒有解釋，但是我應該想得明白：既然六年前的邂逅是他的安排，那麼無常自然也就是他的同謀，他們相識甚至是很要好的朋友。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邏輯。
    “桂妮薇兒，盡管我並不想讓亞瑟王死，但是在他與你的存在成為一種矛盾，我就隻能保全你。”梅爾沃斯望著我說：“你要知道，即使是神有的時候也是自私的。”
    我與亞瑟王的存在成為一種矛盾？
    “梅爾沃斯，莫德瑞德呢？”我的心裏想著那句話，可是因為沒有看見莫德瑞德的身影我的心裏突然有一陣空蕩蕩的感覺。
    “你忘了嗎？莫高絲已經把他接走了。”梅爾沃斯平靜答道。
    對啊，莫德瑞德真的跟莫高絲走了，那不是我的夢境也不是我的幻覺，突然我的心裏一陣酸澀，但是莫高絲沒有死，那麼嘉合瑞斯也就不用背負弑母的罪名了，而莫德瑞德從此也不再是沒有媽媽的孩子了！
    恍惚間我突然想起了莫德瑞德曾經問我——
    “桂妮薇兒，你知道媽媽嗎？”那時我還不清楚莫德瑞德為什麼這麼問，“媽媽”這個詞兒對莫德瑞德應該是陌生的，至少我從來沒有教過他。
    但是莫德瑞德這麼問究竟是什麼意思呢？他想找自己的媽媽了？
    我舍不得他，可是天下又有哪個孩子不渴望母愛呢？
    ……莫高絲牽著莫德瑞德的手走了，莫德瑞德找到了他的媽媽了，從此他就是有媽的幸福孩子了。
    恍惚間我突然覺得自己失去了很多很多東西，而我身處的那座城堡——憂鬱城堡，當幾束奇異的透明光照射進來的時候，那些我熟悉的景物在朦朧中光影重疊，然後突然失去了真實的感覺，就像幻燈投射的影像，原來一切都是虛像！
    “當你不再相信它們的時候，它們就真的不存在了——這就是格拉斯頓伯裏的奧秘。而我……也是一樣。”說著梅爾沃斯將他手中的羽毛也遞給了我，然後就轉身離去了。
    低下頭我望著那如同月光一樣柔美的羽毛，內心不由地一陣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