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八章 橫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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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醒來的時候,我便知道,我沒有死。看起來,我還是要在這無望的深淵繼續掙紮,等待解脫的那一天。
胸口傳來陣陣的痛,這樣都沒死,該說我命大嗎?右手突然被抓緊,我轉過頭,看見簡墨軒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臉上帶著麵具,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的眼裏驚喜一閃而過。之後,再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欣欣跪在床尾,一臉傷心的看著我。那雙冰冷的雙眼裏,盈滿了淚水與痛楚。我深深地閉上了雙眼,十一歲的女孩,那雙眼裏的東西,太沉重了。
簡墨軒隻是握著我的手,沒有言語。仿佛從來沒有見過我,要將我深深地印在心裏。他的手握得太緊,緊得連他手上的青筋都看的見。
我試著將手從他的手中抽離。他的手卻握得更緊,甚至帶上微微的顫抖。那雙眼,絕望地看著我,一下子壓的我喘不過氣:“你……恨我嗎?”
聲音沙啞,好似很久沒有說過話。這時,我才發現,他的臉頰有些凹陷,嘴角的胡渣也好似很久沒有處理。
“我……”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幹啞,根本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簡墨軒小心地將我扶起來,靠在枕頭上,然後將一杯水放在我嘴邊。我像是在沙漠上旅行許久的人,不停地汲取水分:“我……睡了多久?”
“……五天,整整五天,軍醫說,今天是最後一天。如果……你沒有醒來,便要……準備後事了。”聲音裏都帶著顫音。
我裝作沒有聽到,隻是看著手裏的水杯發呆。最後一天,卻還是醒了。我,明明看見了那個傻子,明明聽到他叫我“小情”。可,為什麼,還是把我扔下了,扔在了這個世界。
“無情,你……恨我嗎?”
“恨?不,我不恨你,我從來沒有恨過你。簡墨軒,我不是應無常,我不是你的弟弟,我是應無情。”看著他微微顫抖的嘴唇,我笑了,盡管,我的眼裏一片冰冷:“簡墨軒,你隻是個傻子,簡墨軒,我不恨你……”
他的臉卻在那一瞬間變得絕望,雙眼無神地看著我,喃喃自語:“……我寧願,你是恨我的。”
他離開了房間,整個房裏,隻剩下我和欣欣。欣欣依舊睜著那雙大眼睛,就那麼哀傷地看著我。
她在哀傷什麼?
她慢慢走近,每一步都走得那麼沉重。走到床邊的時候,突然跪倒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抱著我的腰。放聲大哭,哭聲裏盡是委屈:“還好……還好你沒有死,如果……你死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還好……你沒有死。”
淚水浸濕了布料,那種冰涼的感覺接觸皮膚,直刺骨髓。我將手溫柔地放在她的頭上,慢慢地撫摸,淡淡地話語在房間裏響起:“沒有事的,放心,不要哭了……哭了,欣欣就醜了……”
很多事情,我已經不想再追究了。欣欣是誰,她為什麼抱著我放聲痛哭,又有什麼樣的陰謀等著我。我不想再追究。
至少,我在她的哭聲中,在她那抱著我微微發抖的手中,明白,她是真的為我擔心。也許,這樣,就夠了。對於一個沒有死的人,還有,那麼一個人願意為你流淚,這樣就夠了……我不應該再去奢想什麼。
那一晚,看著她滿臉淚痕地睡去,看著她緊緊抓住衣角的執念,看著她夢裏喃喃自語的“你沒死……真好”。我,笑了,其實,這樣,就夠了。
我的傷其實並不嚴重,沒有刺中要害。但是,休養與治療卻是件難事。那些珍貴的藥材,在蓮井這種偏遠的地方,是沒有的。而且,這裏的軍醫,也是少得可憐。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將我送回朝市。皇宮裏有禦醫,皇宮裏更有珍貴的藥材。
簡墨軒將我抱進馬車,然後吩咐欣欣照顧我。自己坐在趕車的位子上,我有傷在身,他不放心讓任何人來駕車。
馬車裏的一切,都是簡墨軒親手布置的。車裏的木板上鋪滿了厚厚地棉絮,躺在上麵,不會有任何的不適。我在馬車行駛的那一刻,心裏卻充滿了矛盾。
將所有的士兵留給李念真,自己帶著我回朝市。簡墨軒,你,這是要拿三分之一的兵權,換我的一命嗎。嘴角上揚,我說了,我不恨你。你這麼做,不覺得,一切太遲了嗎?還有,什麼意義。
自從那一晚,欣欣不再是那個冷冷冰冰地女孩。她不會再用那種,讓我冰冷刺骨的眼神看著我。她會對我靦腆的笑;她會說笑話逗我笑;她會唱著琥國的曲子,問我好不好聽;她會在我睡著之後,為我壓緊肩下的被子……
心裏隱隱約約有種想法,就要破繭而出。但是,最後,我把它壓了下來。這樣,就夠了。
這樣的欣欣,讓我想起了那個村莊,那個,被我遺忘已久的,單純天真的笑靨。讓我想起了,葡萄架下的童真。
一路上,我似乎忘記了,我的身上還帶著傷痛,我要帶著傷痛回到那個金色鳥籠。
簡墨軒卻是自從那一晚之後,不再囂張邪魅,不再會調戲我。甚至連說話,都是極少的。好像,他的喉嚨被人硬生生地掐斷了,無法再言語。我知道,那一場戲,在他和我之間,建立了一道深深地橫溝,無法跨越。
那時,坐在馬車裏,透過車簾的縫隙。看著那個倔強孤獨的背影,有一絲的迷茫。但最後,我也沒有主動找他說話。因為,我不知道,現在的我和他,還有什麼話,是可以說的。
恨一個人,太累,而我真的沒有恨過簡墨軒。簡墨軒在我的眼裏,也隻是一個被人利用的棋子。從頭到尾,這場戲,他完全不知道。
但是不恨,並不代表我沒有不甘。在地牢的時候,在被抓到城牆的時候,我有許多的機會可以告訴他,其實,我,是他要找的弟弟。但是,我沒有說,也許,那是我的報複,報複那一夜,報複我的不甘。雖然不恨,那對那一晚,甚至對他,我都是不甘心的。
他也許,也是明白的,我們之間,有著無法跨越的橫溝。也許,要花上幾天,也許要花上幾年,也許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才能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