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的那天，天氣很好，偶爾有風吹過。在去宮門的路上，遇到了千疏司空，他一個人就那麼靜靜地坐在石凳上，他是專程在等我。這一次，他沒有哭，一張女人似的臉卻顯得異常悲傷。
    “我聽說，你要離開懋國了。”
    “是的”嘴角微掀
    “……你能不能，叫我一聲空兒。在離開前。”
    即使是我，也一下子轉不過來。
    “我娘，以前總是叫我空兒，你身上有我娘的味道。”
    “……”我看著他慢慢走近，抱住我的腰。千疏司空今年隻有十歲，他的頭才到我的胸口。我沒有動，任他抱著。
    “我知道，每次我哭，你都在。所以，你離開懋國後，在你不在的時候，我不會再哭。這是我最後一次哭……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哭。”隻是個孩子，固執得想要尋求溫暖。隻要給他一點溫暖，他就會想緊緊拽住。
    也許是因為要走了，我終是沒有拒絕他。
    隻是從懷裏掏出荷花手帕，將他的臉抬了起來，幫他擦幹臉上的淚水“空兒”手帕一下沾濕了他的淚。隻是一聲叫喚，他的淚落得更凶了。“空兒、空兒、空兒……”
    我並不是無情的人，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影子，我沒有辦法拒絕。在離開前，這是我唯一能他的做的。
    我離開時，留下了那條荷花手帕，那是我第二條留給他的手帕。
    但我不知道的是，在千疏司空的房間裏，床下有一個上了鎖的箱子。那個箱子裏整整齊齊得疊著三十條荷花手帕，從五年前開始，我丟掉的手帕全都在箱子裏，一條都沒有少。而每條手帕都幹幹淨淨，都是千疏司空，一條條洗幹淨之後，才放進去的。
    一個在皇宮裏孤獨而固執的孩子。但那時的我，什麼也不知道。
    其實，我作為質子送去琥國，是多麼高的榮譽。隻是一個將軍之子，卻能擔此重任。千疏墨天要我去琥國的目的很明確：如果琥國的人將我殺了，那麼他便有了起兵的理由，畢竟我現在是他最寵愛的臣子。而如果琥國沒有殺我，那麼我就是懋國派去最好的細作，最好能爬上琉璃炫暉的床。
    昨晚他還在那傷心地不停質問我，但是當天亮的時候，他依舊又是那個君王——懋國的千疏墨天。冷漠無情。
    那時的他，背著我，逆著光，聲音就像我們初次見麵時一樣，平瀾無波，沒有感情。同時，派了一個人——莫言跟著我，可以說是去琥國監視我。
    那時我沒有傷心，隻是看著窗外的荷花池。笑得開心。究竟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我已經不想去明白。那沒有任何意義。
    我從沒奢望過，千疏墨天能為我做什麼。即使，昨天他還抱著我訴說他的傷心難過。但我明白，他不會為了我，為了一個區區應無情，放棄什麼。他是懋國的君王，那麼得高高在上，而我，隻是一個應無情。
    等我看得累了，回過頭的時候，千疏墨天已經不在了。隻有一個男人站在那裏，二十歲的樣子。長得極其普通，站在人群中，沒有人會認出來。多好的一個監視啊，看著他笑，卻沒有任何反應。
    我不明白，為什麼千疏墨天認為到了琥國，我願意當細作，即使派一個人監視我，我也是不打算這麼做的。什麼琥國、什麼懋國、什麼太子之爭。這些，根本就與我無關。
    我原本就是打算看著小鬼，看著他成為無欲之王。但這一切，在小鬼推開我的那一天，我便已經決定放棄。
    現在，我隻是應無情，我為什麼要管這些事，這天下全亂了我才開心。不知道千疏墨天，在知道我心裏的真正想法之後，會是什麼表情。一瞬間，覺得高興。
    但是在見到小鬼的時候，我笑不出來了。因為，我看到站在他身後的那個男人，站在八年來我一直站著的地方，一個和我前世長得一摸一樣的男人。
    我前世的長相和應無常不同，但是，也是極英俊的，劍眉星目，薄唇總是微微斜勾。和我父親的一樣英俊，所以我的母親才會瘋狂的愛上，一輩子無法翻身。
    我看著那個，像我十六歲時的男人。覺得一切都像在做夢，如果我不清醒的話，我會認為，其實根本沒什麼應無情，從頭到尾我都是應無常，一切都隻是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一個關於應無情的夢。似乎有什麼要破繭而出，而我卻硬生生將它壓了下來。
    “他就是，我和你說的那個人，我一直在等的人，叫冷清影。”似乎是我的臉色很奇怪。小鬼靠近我小聲地說，小聲地隻有我一個人聽的到。
    我卻是笑了出來，笑得眼淚水都流出來。還有比這更可笑的嗎？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都瘋了嗎？而我到底又是誰，應無常？應無情？還是，我根本什麼也不是。哈哈~太可笑啦，我笑得都停不下來。所有的人就那麼看著我笑，誰也沒有阻止。
    思卿站在我身後，深深地歎了口氣“主子”
    “不好意思”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我隻是覺得好笑。”擦完笑出來的淚水，我依舊是那個應無情。
    我靠近小鬼的耳邊，輕輕的說：“千疏墨欲，我說過，隻要我應無情在你身邊一天，我都將是你最忠心的影子。但是，現在我要離開了，那麼我們之間就什麼也不剩下了。”
    說完我就笑了，轉身離開。在千疏墨天冷漠的眼神下，走進了馬車，沒有回頭。思卿和莫言也上了車。
    在馬車掉頭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什麼好玩的事，開心地掀開車窗簾，把半個身子露在外麵。高興地對那一群人大喊：“小鬼~再見。”“千疏墨天，再見。”邊喊邊揮手，異常的高興。聲音回蕩在整個宮門口。
    我不知道冷清影是不是真的與我有關。但在我獨自失眠那一刻，在我明白自己的感情那一刻，在小鬼推開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決定了，從今天開始，千疏墨欲與應無情，沒有任何關係。所以，我已經不想去探究。
    “思卿，你果然是早知道。”我抓著青絲把玩，嘴角微掀“那麼，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主子，他不值得。”沒有回答我，隻是依舊那麼一句話。“主子，忘了吧。”
    我沒有回答，看著他，像要將他看透。他就那麼坐著，沒有閃躲。我看不懂，五年了，我看懂了小鬼，看懂了千疏墨天，看懂了千疏司空。但唯獨思卿，我始終沒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