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銀輝清露，錦鯉藏花（4）
    “這個衛小將軍是什麼人？”唐小糖回到糖糖小苑，將管家召來。
    “回唐姑娘，這是當朝平南侯最寵愛的麼子。先朝時衛家對先祖皇有功，所以就封了個世襲爵位，傳到這一代，就給了衛小將軍。”
    原來是個二世祖！
    唐小糖又道，“這個人人品如何？與當今皇上走得近嗎？”
    管家有所保留道，“似乎很得當今聖上信任，與我家九王爺也偶有來往。”
    “哦……”唐小糖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天色薄霧，東方微明。
    清晨第一顆露珠滴落，滾入草叢。
    兩騎快馬自通向皇宮的官道疾馳而來，臂彎裏小心翼翼捧著的竟是明玉砌成的缸甕，也不知裏麵盛了什麼。偶爾還有點滴水漬濺出，半邊袖筒已被打濕。
    而馬上的人也奇怪，俱是一身的錦繡長袍，富貴麵貌，怎麼看都不像是普通差役！
    得得的馬蹄聲敲打在長錦大街的青石路麵，那急促的聲響敲醒一整條街的好夢……
    “小姐，你快醒醒~~~別睡啦~~~”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唐小糖聽著像匆匆，覺得自己一定是太想念她，所以才會產生這種幻覺。翻個身繼續睡。
    鼻子被捏住……
    嘴巴被堵住……
    “嗚嗚嗚……”唐小糖終於迷糊著睜開一隻眼，瞧見臉上方正是匆匆的臉。
    整個人完全清醒過來，橫看豎看果真還是匆匆。
    “小姐不認識奴婢啦~~~高興傻了吧~~~”說著，抱住唐小糖的手臂亂搖晃。
    唐小糖想，高興傻的應該不是我吧，很淡定地道，“匆匆，你有什麼喜事嗎？”
    匆匆激動道，“皇上仁德，撫恤我父親一千金，還命人給我家蓋了新房子，還放奴婢出宮，還……”
    唐小糖很淡定地‘哦’一聲，準備倒頭再睡。
    被匆匆一把拖起來，急切道，“您別睡呀，還有呢，現在當朝的兩位將軍都在外頭跪著呢。”
    “跪？”唐小糖疑惑地重複一句。
    匆匆道，“是啊，一位禁衛統領麗將軍，一位衛小將軍。他們被皇上派來請罪了，還順便做做苦力……”
    唐小糖愣了愣，這才想起兩人均是何方人士。
    當日大理寺後山頂，一手製造‘雁字回時’事件的人。麗逍是唐小糖在宮中發現，這個衛小將軍昨日一見卻未看出，更兼那次他刻意壓低，連他聲音也未辨出。
    估計是皇帝以為她也認出衛小將軍，怕她再思及舊事，才讓他們來謝罪。
    唐小糖忙道，“快替我穿衣。不，先請他們進屋坐，不要再跪了，太嚇人了……”
    匆匆聽了前半句，麻利地開始動作，後半句卻自動忽略。
    唐小糖道，“你先去告訴他們。”
    匆匆堅定搖頭，道，“誰讓他們傷了小姐？奴婢也傷了小姐，奴婢曾經想過死，但後來想，即使死了，也已經對不起小姐，倒不如一輩子好好伺候小姐作為補償……”說著說著，已有些感傷。
    唐小糖拉住她的手，道，“匆匆不是已經道過謙了麽？這件事就算過去，我們誰也不要再提了。”
    匆匆含著淚點頭。
    兩人收拾完，剛走出來，就看見院子裏跪著兩名英姿颯爽的錦袍將軍。唐小糖哪裏敢受他們的跪拜？忙側身緊走幾步跪倒地上，道，“兩位將軍快快請起！我不知兩位將軍到來，有失遠迎，還請兩位不要見怪！”
    兩人齊聲道，“前時傷了唐姑娘，還請唐姑娘原諒則個！”
    唐小糖慌忙上前去扶，道，“好了好了，我根本沒有生氣，你們也不要再放在心上……”那慌亂的樣子，真的有些想哭了。
    兩人對視一眼，鬆一口氣。三人這才起身。
    從身後各自抱起一隻明玉缸，此玉質地柔軟，透明如鏡，能看到兩條大紅錦鯉悠然暢遊，很是討喜。
    唐小糖不由走上去，探頭去看，錦鯉竟似有靈性，察覺有人靠近，反而浮出水麵扇動魚鰭。
    “這是……”唐小糖疑惑道。
    “這是今早南疆藩王進獻給皇上的，皇上瞧著喜愛，下朝後就命我二人直接送給唐姑娘。”麗逍朗聲道。
    這魚缸大而奢侈，一看就非凡品，看外層的花紋圖案，左右相稱，竟是一對。放入五六條錦鯉都綽綽有餘，卻不知為何分開放。
    想著，唐小糖也不自覺出口道，“這兩條怎麼分開放？”
    年輕的將軍齊齊看她一眼，卻低笑不語。
    唐小糖一愣，不由腮紅如花，扭身進屋去了。
    匆匆與院子裏的下人笑嘻嘻地接過來。
    沒想到這皇帝還會這麼多花樣，竟還要自己在他的臣子麵前丟臉，唐小糖一個人躲在屋裏，又羞又惱。
    此時偏偏又聽見兩人在院子裏高聲道，“皇上說了，投木報瓊，來而不往非禮也，還要溟姑娘也給皇上送一樣東西當個念想才好……”
    兩人正喊著，九王爺也走進鬧哄哄的院子，看到那上朝時還在皇帝龍案上的錦鯉，忽而就長了翅膀跑這裏來，了然一笑道，“本王原本還在奇怪兩位將軍怎麼一下朝不吱一聲就走了，原來是給皇上辦差事來了？辛苦啊辛苦~~~”意味深長。
    兩人看見他都有些尷尬，敷衍完禮數，灰溜溜走了。
    九王爺跨步進屋，唐小糖也不好意思再躲著，隻好慢吞吞走出去。
    兩缸錦鯉就擺在正堂的高桌上，很是顯眼。她一出來，九王爺轉頭笑眯眯看她，端茶倒水的侍女也偷偷看她，唐小糖氳色未褪，更添紅霞。
    唐小糖在一張椅子坐下，憋了好久，才道，“他還好嗎？”
    九王爺敲了敲杯沿，悠悠道，“小糖是指哪方麵？若是政事的話，朝上朝下，還算清明。若是指身體的話，吃得好喝的好，宮中絕不會短了一國之君的吃食。”
    九王爺是個潛在型腹黑人才，看他那眯著眼一臉狐狸笑，知道他故意打趣自己，唐小糖反而不怎麼窘迫了，隻道，“他知道我出宮了，他沒有生氣吧？”
    其實並不是想問這個，隻是詞不達意。
    九王爺也不再為難她，歎息著道，“如果一天念叨某個名字百八十遍不算不正常的話，那他還是很正常的。”就像這魚，明明是上朝時獻的，一下朝就沒影兒了，也不知那人上朝時都在想些什麼。
    唐小糖沉默了。
    今夜月圓。一道頎長英挺的身影立在窗下，忽而歎息，忽而又焦躁地來回走動。
    香爐裏的安神香已經換了三遍，卻仍安不下此人心神。
    忽然，窗外樹影搖動，一個人影瞬息而來，立在廊下。
    “你這個混蛋，快進來！”窗下的身影立時激動起來，還不顧身份地罵人。
    麗逍哭笑不得地道，“皇上，唐姑娘說這東西須得在外麵看才有效果。”
    話音落地，隻覺耳邊風聲一起，人已立在麵前。
    “東西呢？”皇帝急急道。
    麗逍忙雙手遞過去。
    皇帝接在手裏看了看，卻是一個普通茶壺，不由有些失落。
    麗逍又忙道，“皇上打開才能看見。”
    皇帝掀開蓋子，裏麵竟是半壺清水，一壺明月。微微晃動著，竟似搖曳著一杯明澈的心。
    一片冰心在玉壺。